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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19)

“放开!你知道我脑子里想什么!”

他那手被我这一巴掌拍的可不轻,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垂下手,专注地盯着我,

“我当然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我是你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然后淡淡地移开眼神,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叫蒲林古禾,是蒲林莅宫唯一的儿子,蒲林莅宫原是天皇的堂弟,后来被削了爵位,赐姓蒲林。所以,现在还有人叫他蒲林亲王,其实,他早已经是庶民了。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削爵吗?就为了这个正在吟唱的女人。”

他手象征性的指了指,唇边漾开一抹笑,看起来很温暖,可是,却又有说不出的诡异。

“这个女人叫毛源夕哀,是当年京都祗園最年轻的艺妓。她出生在东京银座一个上流社会家庭,其父是当地著名的医生。夕哀从小就喜欢在歌剧院和舞馆欣赏艺妓的表演,很被其吸引,所以,15岁那年,她不顾父母反对,毅然投身艺妓行列,凭着刻苦训练和超人天分成为京都最年轻的艺妓,很快红遍整个日本。”

“艺妓是传统日本文化的一部分,她们以艺为生,并非青楼女子,但是,她们毕竟和男人少不了瓜葛,在日本,多数女孩当艺妓是迫于生计,只有少数热爱传统艺术的女孩才会主动投身这一行。毛源夕哀是个固执的女人,她选择了这条路,就坚决要走到尽头。就算蒲林莅宫为了她痴迷到接近疯狂,为了她打算抛妻而削了爵,这个冷酷的女人依然不为所动。20岁,她死在自己的寓所里。有人说她是自杀,有人说,凶手是我的父亲。人们可能会忘记这段艳闻,可是人们忘记不了,毛源夕哀死时的模样,黑色的和服,完全耀眼的黑色,细窄的腰带飘着鲜血的光芒。妖孽。而这个妖孽是你的母亲。”

“嗤!”我冷哼了一声,只盯着庭院里的菩提。

“你怎么是这样的表情?”

“我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回过头,我微笑着看着男孩儿,

“佛教起源中曾说过,雅利安人进入印度之后创立了种姓制度,他们拥有最高贵种姓的婆罗门男子如果和最低贱的种姓首陀罗女子结合,所生下的混血种特别订有法律,给予一种贱名,叫旃陀罗。他们的地位最低贱,不能与一般人接触,被称为“不可触者”。这种人世世代代操着当时认为下贱的职业,如抬死尸、屠宰、当刽子手之类。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阁下的父亲和他的女人放了我一马,让我免得遭那份罪?”

语气确实有些轻慢。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男孩儿的凤眼微眯了起来,

“信!我怎么不信!————就这样吧。”拍拍屁股,我站起身向外走去。

“她唱的是不错。”停下来,回过头又补充了句。男孩儿一直站在那里,表情高深莫测。

(篇外一)

庭院里,空灵的女声依然在吟唱。

“她不相信。”

黑服少年冷眼注视着菩提。刚才,在这个庭院里,那个女人一直看着它。

“不,她相信了。”

少年身后,素雅的屏风后走出一个男子,穿着玄色的和服,在朦胧的蓝色光线里,清冷幽艳如莲。

“你怎么知道,你看她刚才————”

“余米一直是佛身边最虔诚的孩子。她信守: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她信这个身世,不会因为身份,不会因为胎记,只因为那对男女的疯狂。余米一直认为,疯狂是可以遗传的。”

“你是说我父亲和毛源夕哀——-”

“你刚才说到‘妖孽’,妖孽!这个词用的好,余米或许之前什么都不相信,可是你提到这个词,她会接受一切。固执的余米啊,她从小就把自己的不安分归结为遗传。”

“你很了解她?”

“我却但愿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幽幽看了一眼那株菩提,男子转身走开了。

“妖孽——”依然立在庭院里,喃喃念着,黑服少年闭上眼,沉沉的笑了。唇边,有如魔咒。

(篇外一 完)

一走出庭院,我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信!确实相信了!

如果,刚才在男孩儿面前,我还有刻意玩世的伪装,那么,现在,我骗不了自己,我相信,那是我的父母,那是我的出身,扭曲,疯狂————

我一直认为,疯狂是可以遗传的。

人家说,环境造人。可为什么象我这样一直在佛的慈爱里长大的孩子,却总酝酿着极不安分的躁动?

妖孽!

那孩子用这个词确实刺痛了我。可不是,我不就是妖孽生的?

正常人生的,会那样疯狂的玩闹?正常人生的,会那样理直气壮的犯错?

咳!

罢了,罢了。

不是说好坚决不忏悔吗?

佛曰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然而,当你得到了,放下了,忘记了,相聚了,就一定不会再苦了吗?

当你妄想逃离苦海时,新的苦海正悄悄地把你淹没。

所以,别怨了,别苦了,还是坚决不忏悔了,

苦海无边,悠游其间,自己找乐吧。

27

第十二章

周六还没有睡醒,就被窗外大作的风雨声吵醒,看来最近难得一准的天气预报所说的冷空气如期而至了,受够了前几天墙上地上都渗出水来的闷热潮湿天气,激动地光着身子就从薄被里跳到窗户旁边,身后,传来一声埋怨:“穿上衣服!”

窗外好大的北风,树冠被刮得向南边偏倒,硕大的雨点顺着风势肆意横飞着,把地面和楼房的外墙都染成深灰色。风雨大作,赶走了白花花的雾气,多日“对面不相识”的各种楼房好象经过了暗房晒洗的底片清晰地显现出来。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伸出手掌,让横飞的雨点敲上皮肤,好清凉的水滴!好舒服的温度!

“余米!”

回过头,看到童航皱起的眉头,我笑了。一骨碌又跳回薄被,紧紧搂住他的腰,

“怎么,刮大风了,下大雨了,你害怕啊!”

“是啊,是啊,我怕死了!”

象两只纠缠不清的藤蔓,紧紧扭捏在一起,我和他咯咯比着蛮力,看怎么贴的更近,更近————

童航炙热的呼吸就在耳旁,我懒懒摩挲着他的脸颊,象只体态雍容的猫。猫有神经质的本能,我狠狠咬了口他的鼻子,

“干嘛啊!”童航疼的哇哇叫,

“胆小鬼!”我故意斜眼睨着他,童航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头,笑了。呵呵,他知道我在笑他什么。

前天,我在洗澡时,听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打斗声,急忙穿上软底拖鞋,套上睡衣跑了过去。这时,童航身着短裤、光着上身、手举饭勺如临大敌一般。我问他:“你干嘛呢?”

他说:“厨房进了一只老鼠。”为了防止老鼠逃入别的房间我随手关上了厨房的门。他一边打一边让我开门说让老鼠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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