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牛顿(24)

孽障还是走了。我垂下脑袋,没着没落:这个女孩儿怎么这样————折磨人————

47

第十章“小舟同志,算你做了件好事,”盘腿坐在墓前,眯眼将一支点燃了的烟倒立靠在碑前,又自己点了支,抽上。

“你算是那个年华死了,要是活到现在,该糟蹋成什么样子,整天,‘哦,抗抗,我这是怎么了?鼻塞,十二指肠痉挛,坐骨神经一跳一跳的疼,牵连的屁股和睾丸也一起疼,屁股疼是老毛病了,可睾丸是怎么回事?’呵呵,你算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创造力和性能力一起衰竭时才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文小舟,你的那些艺术家朋友,我现在还可以见着些,算有一个跟我说了实话,他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说,‘你父亲曾经告诉我,他的抗抗,美过于纯净了,将来可以激起各类艺术大师们的逆反心理。他们会千方百计地把她变成另外一个女人:热情似火、冷若冰霜、艳若桃李、毒若蛇蝎、高贵的、纯净的、性感的、疯狂的、淫荡的、神秘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这样满足你们这么多的想象。所以,你们永远看不到真正的文抗抗,在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重又一重的幻影,而每一个想拨开这重重迷雾的男人,最后都疯狂了。’我当时真想笑,原来,你闺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你一早就想好了的啊----你自私咧,我知道你喜欢白昼美人,夜夜夜贼----”抚摩着墓碑上相片的边缘,这是文小舟最质朴的一面,却依然有双深邃妖异的眼睛。我遗传了他心里的魔鬼。

“爷爷,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最后还是做了件好事的,他给你的抗抗找了个好人,----下去别再骂他了,也别不理他,将来我碰着你们,想看见文小舟好好的---”说着说着,鼻子开始发酸。我咬了咬唇,骂了句“他妈的”,硬是把眼里的雾气逼了回去。大喜日子,哭他妈个鬼,就说现在动不动要哭,有毛病!

叼着烟,给爷爷碑前的残叶都扫干净了。带来的二锅头斟上三杯,爷爷坟头上一杯,文小舟前面一杯,自己手里一杯,“今个儿,咱家喝个团圆酒。我跟你们说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我就是虞家的人了,他让我回来跟你们喝个酒,我就回来,他不让我回来,----我听虞澍的。夫纲妻尊,老祖宗的规矩,咱还是要讲的。”先满口懑了一杯,又缓缓斟上一杯,听着风声----阴风怒号。这漫山的坟头,昏润的天空,----如果,此时身后站着个人,还真会慎的慌。可我怕什么呢,如果是文小舟----我回过头,要是他,我怕自己会想立马死去,跟着他走。疯狂的念头,在看清身后的来人时得以平静。皱起眉头,我懑下了第二杯酒,就说魂魄里蛰伏着的那只来自文小舟的妖兽还在游弋,我要学会控制它----继续斟上第三杯。

一双手环向我的腰间,紧紧地。唇贴着我的背部,应该是冰冷的吧。闷闷的声音传出,带着哽咽,“你脸上的疤除不了吗,都是我的错---”男孩儿肯定是逃课来的,身上还穿着校服,斜背着书包。我拍了拍他环在我腰前的手,微笑出来,“我故意不除的,和你没关系,”他把我抱地更紧。“我知道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我就知道你会在这,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喃喃着,象倔强,又象害怕,我挑了挑眉,“那你也不能逃课。”他爬上来,脸从后面贴上我的脸庞,“我天天做噩梦,我怕你恨我,因为你恨我父亲,”“胡说!”我猛地推开他。突然觉得难堪,特别是在文小舟的墓前。之前回国做下的种种,仿佛是个无聊的败笔,文小舟会耻笑我的幼稚。我冷冷地又用袖子珍重地擦了擦文小舟的墓碑,又给爷爷的墓前整理干净。起身拿起酒瓶下了山,男孩儿跟在我的后面。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你还可以回去赶上一堂晚自习,我送你回去,”我看着那边过来的计程车。男孩儿抓住了我的手腕,“你如果不介意我们家了,今天就去我们家吃饭!”

计程车过来了,我先把他推上车,“谁说我不介意了?”讪笑。然后打开前车门,坐上去,“谢谢,武汉外校。”

男孩儿一直靠在后座落寞地望着窗外。我从前面的反光镜看着他,有些头疼地责怪自己:他父亲行长风跟着文小舟那么多年,文小舟死了,他毫发无伤,我自然怀疑嫉恨。我回来接近这个男孩儿,只有害人之心,后来那样收手,也算上天悲悯我,没有让我铸成大错。可,伤害还是留下了吧,他对我有愧疚,就是伤害了,这样的男孩儿懂得什么深仇大恨,花样的年纪,享受青春才是正事----“行遗爱,我脸上的疤可以祛除的。祛掉了,什么都没有了,真的。”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希望他会懂。我不会安慰人,这样说,也算给了他一个保证,我永远不会再去打扰他和他的家人。

可,为什么男孩儿听到这,会瞬间痛苦的闭上眼?

番九

(行遗爱)

她走后,我才想起来,我见过她,那时,我还很小,她也年少。

她和一位老者共舞。就象自知老之将至却仍旧威严的狮子拥着刚刚学会盛放羽翼的孔雀,随着音乐一起流淌,总是会让人恍惚想起歌德的那句“美啊,你停留一下吧!”

她确实惑人。白皙的手指夹着烟管,懒洋洋的,不时凑近嘴唇,皱眉,喃喃着。抽烟的样子透着淡淡的寂寞,却又随意而独立。墓地里,这样一个罂粟般的女子。

我听父亲说,文抗抗很依赖她的父亲。那除了一种骨子里的血肉相连,还仿佛更深了一层什么,他们共同背负着什么。文小舟很溺爱自己的女儿,也对她苛刻。人家孩子没考好,至多几句批评,她会跪上一整天。

她叼着烟端着酒杯一直喃喃着和她父亲说话,我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那样疯狂的眼神————只一刹那,掩盖的如此迅速:她在期盼看到谁?

沉默的背影看起来那样萧索。我冲上去跪下环住了她的腰,抑制不住心里的激荡,我已经看清她脸庞狰狞的疤,————“你脸上的疤除不了吗,都是我的错——-”其实,我想说,“这疤痕是我们的!”

“我天天做噩梦,我怕你恨我,因为你恨我父亲,”

摩挲着她的脸,我说的是实话。可我很想知道,她来接近我,是想让我怎样,————她没有完成她的报复,她离开了,放弃了让我和她有更多的交集,即使也许是残忍的,可我有感觉,她会让我成为她的————可她离开了。

“行遗爱,我脸上的疤可以祛除的。祛掉了,什么都没有了,真的。”

她不该说这样的话。“什么都没有了”,对一个渴望和她有更多交集的男孩儿来说,这句话只会让他更难受。

我还不懂情爱,可那时,我已经知道,不想远离这个女人。

上一篇:十五 下一篇:薄荷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