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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和回不来的(网络版)(16)

但她显然只能注意表情波折,而猜测不到他表情波折的真正含义。

于是她以为他是在对她生气,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生气的原因。又或者,她明白,只是告诉自己:不,梁小瑜,你不明白,因为你想的那个原因是不能够存在的。

如果一个原因不能够存在,那么,就要劝服自己说:你想的其实是错的。

据说鸵鸟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跑,而是会将头埋在沙子里面,也许那个时候它想的和梁小瑜想的是一样的内容:如果这次危险不能够逃离的话,那么,就要劝服自己说,因为我看不到,所以其实危险是不存在的。

就这样沉默半晌,连小小瑜啃鸡腿的小小声音都被风给完全吹散了听不着,周焕傲望着梁小瑜明晃晃的眼睛,说:“回家吧。”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梁小瑜脱口而出:“你这句话说得真自然。”

接下来两人面面相觑。

☆、不再崇高的教育事业

从理论上说,老师这个职业应该属于低调付出的一个职业,但现在这个职业越来越高度彰示自己的伟大,让人疑惑的是其行为却越来越低贱,真是个走错了方向的行业。

——2010.12.26 梁小瑜

周因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不该在即将年过半百的教务处主任那里跟他争论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那个问题确实很没有意义,更没有意义的是他居然坚持要跟教务处主任争出个子丑寅卯来。而众所周知,作为一个学生,和教务处主任其实是争无可争的,因为他能争死你。

于是虽然因为周因确实没有错,所以无法被主任处分,但主任说了:“这么不尊重老师的学生,人品如此低劣,重点班里不能有这种学生!”

周因觉得很感动,原来现在的应试教育居然还有一天会重新重视起学生的人品来,他还以为班主任所说的“你现在考试作弊不行,但你高考只要能作弊就不要放过任何机会,不然就是脑子有毛病”等名言已经腐蚀到了全国教育系统里。

但原来没想到因为婚外恋而被对方老公当着整个班学生面一拳打到地上的教务处主任,居然具有这么传统的道德观。

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但感动过后,他面对着一点点小麻烦。

比如说,如果被他爸知道了这件事情,虽然送个红包过去这事儿也就了了,但回家关门之后,也许将面对一场家庭波澜。

他不是没有被老爸打骂过,但能不被打骂,他就不想再试试那滋味。

所以他无心补课,只是一味装忧郁美少年,但演技有限,眼中忧虑和烦躁没能全部遮掩住。梁小瑜讲了半天“while和when的区别”,见他毫无反应,便放下书,也不说话了,慢慢喝水。

他见她不讲话了,反而诧异抬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梁小瑜学着他的语气,说:“反正你也没听啊。”

他一时语塞,随即撇嘴道:“听不听是我的事情,你要讲满三个小时,不然我亏了。”

她笑出声,拿起书继续讲,却被他打断:“帮我个忙。”

她不解看他。

梁小瑜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回到中学的校园里,她望着来往的全部穿着同一个款式的很丑的校服的中学生们,突然有种几乎不能适应的感觉,虽然都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有几个班级在操场上体育课,那些中学生们各做各事,在梁小瑜眼里恍然间觉得都是千篇一律的,每个人都长着周因的脸,那些脸上无一例外都洋溢着天真的欢快。

无论是故作可爱,还是故作深沉,他们试图走的路线不同,但最终殊途同归,他们终究还是孩子,于是终究摆脱不了孩子气。哪怕是故意将自己装作

世故老成或者颓废之类,越发显现出青春期时候小孩子的那个“刻意”的感觉。

梁小瑜站在教务处的办公室里,帮周因和主任交涉。

其实她很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她对教务处主任的厌恶绝对不比周因浅,那是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减弱的厌恶,以至于一想起来就仿佛吃了只苍蝇似的。中学时候的梁小瑜被教务处主任曾骂得连一只狗都不如,原因只是她在不经意间揭露了主任擅离职守的事实。所以那个主任指天骂地愤怒不已,将事情添油加醋烈火烹油地向所有人描述一遍。在他的叙述中,他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了学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处于弱势的主任老师,而梁小瑜是个恬不知耻仗势欺人不尊师重道没有丝毫道德品德可言的不可教化的学生——当然,他重点宣扬对象是梁小瑜的所有授课老师。

当梁小瑜在政治课上被班主任叫出去的时候,她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班主任震惊地把这件事告诉她之后,她也震惊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指着那个主任的鼻子破口大骂来着,要知道事实的,在这个学校里,谁都不会敢指着那个主任说话,后果绝对是不可预料的。

同时还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完全与这件事情无关、已经一年没见过面的教务处副主任居然听闻事情之后拍案而起,破口大骂:“就养了这么一条白眼狼!”

她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哭着去道歉。

一个接一个地道歉,先是教务处主任,然后是副主任,接着回年级办公室给年级组长道歉,再接下来是语文老师,英语老师……甚至包括生活老师。她在边哭边道歉的一瞬间觉得迷茫得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为什么要给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道歉?

但她没有选择,因为不可以让母亲知道。

但这件事情像是无法根除的疯长的毒草,在她心里从此生根,以至于当她后来再听到有老师宣扬“因为老师是弱势群体,所以会有教师节”的时候,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已经完全知道,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会约定俗称的去颠倒黑白。

老师也只是一个职业而已,真的没那么高尚和伟大,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

显然周因比当年的梁小瑜有骨气得多——也难怪,他有资本,他有勇气——所以他坚持不肯道歉认错,而事实上他确实没错。于是梁小瑜就要继续听着教务处主任愤怒的指责声不绝于耳,里面有很难听的话。

她恍惚间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的学生守则上面有这么一条:要文明用语,不能讲粗话痞话。

可是你说,这个教务处主任怎么就懂得这么多阴狠毒辣的行话呢?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脸和很

久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的脸渐渐地就模糊着仿佛成了同一张脸。

她发现自己对于恨的执着原来还是这么强烈,就像此时她特别想要找个痰盂扣到这个男人头上。

明明是你错了,你为什么要逼着学生认错?你自己被人捉奸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正气凛然?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说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当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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