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西游记同人)反骨(34)

——很久之后再想起来,我都记得,我确实是冷眼旁观。

都不知道那一刻,我哪里生来的想法:便让孙行者这么被念死吧——也要安心,行者,你师父少了你,走不了十里路就会被妖怪给吃了,到时都死了,图了个干净。

完全不知道哪里来的绝望,一瞬间如冰冷的洪水,差点将我顶头淹没。

死的反正也是那孙行者,反正也不是我的猴子。

也许我该哪天去以前的五指山地方再翻翻,那堆废墟下面,也许有我的小石猴儿在那儿,忘了被人给救出来。

这个孙行者,我却是不认识了。

那是我第一次突然生出了苍凉之心,不去拦那狠心的唐三藏,亦不去帮衬那打滚的猴子,就那般冷漠地看着他们。

那个被一个无能者如此驱赶还不肯走、还要几番恳求留下的猴子,究竟是谁?

他长得面熟归面熟,我却不甚认识他了。

望着他,逐渐模糊起来。

那猴子讲个‘义’字,却似乎忘了别的什么。

我竟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

就这般看着那行者驾云离去——这次是真离去,我也不跟上去,站起身来,扶着树干,看唐三藏等人继续奔西。那猪八戒倒是神情得意洋洋,引着马走,一路头颅高昂,欢喜雀跃。

我笑了,跟上去。

不多时,唐三藏喊饿又喊渴,猪八戒便拿了钵盂去取水,等了许久,不见猪八戒回,沙和尚便也去取水。我站在枝头看着那唐三藏又是一阵长嗟短叹,内心厌恶愈深,刚欲现身,又停住,往枝叶间隐了隐身子。

那行者捧了一个磁杯的凉水,道:“师父,你看,少了我,你连碗水都喝不得哩!”

唐三藏忒不识好歹,他人好心来服侍他,他却赌咒道:“我便是立马给渴死了,也绝不要你的水!”

那行者又劝道:“少了我老孙,这路上妖精千万,师父你可轻易到不了西天。”

唐三藏嗤道:“泼猢狲!我到得了西天还是到不了,又与你何干?!我已逐你走,你速速离去,莫惹事再连累了我!没了你,我到不了西天,那也是我的命,与你再无干系,你切莫再来骚扰于我,仔细我再念那紧箍儿咒!”

那猴子看样子忽的泼性大起,扔了磁杯,一棒子敲在唐三藏背上,喝道:“你个不知好歹的,如此轻贱于我!”

柔弱如唐三藏者,哪里又经得他这一棒?当下扑倒在地,我看那猴子又去翻了两个行李给背上,转身欲走。

我大笑出声,他回头看过来,眼神淡漠得很。我跳下去站在他面前,笑着看他:“喂,猴子,别做出一脸不认识我的样子。”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笑道:“要走就一齐走罢!”

我便跟他一起走了。

路上,我问:“你不去那西天取经了?又要他那包袱做什么?也值不了几个钱。”

他答:“左右不能和那劳什子唐三藏一同走了,我们便是自己组个取经队伍去,又怕那如来不给我们真经?还省得那轻易便贱我的泼秃啰嗦!”

我点头:“你终于想通了?很好很好嘛。”

他扛着金箍棒,走在我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与那猴子一般无二,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样的猴子,或许也不是我要的猴子。我已经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

可能,大概,我只要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前的那只猴子,不管是之后那只被唐三藏赶都赶不走的猴子,还是这只不顾师徒情义打了唐三藏便抢包袱走的猴子,都不是我要的。

我要的猴子,是那只天为父地为母的猴子,那猴子忠义双全又有铮铮铁骨,不向任何不平之事不平之人低头,也不枉打任何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夫。

他胆大好斗,争强好胜,桀骜不驯,义薄云天,他不要那天束他,不肯那地困他,无论多少困厄始终不得消他半分英雄豪气。

这就是我要的猴子。

但也许,这也只是我心中的猴子而已,我渐渐有些越发不清楚,我究竟是喜欢孙悟空,还是喜欢自己心里的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多年,我却并未陪他五百多年。当日如来将他压在五指山下,又捉了我,交由迦叶掌管。我因‘协助妖猴’之罪,被罚在灵台清扫佛台四百年。

终于刑满释放,第一件事便是行云前往五指山,数着时日陪那百年未见的猴子。

猴子再次沉默起来,我跟他说话,永远都是我说的多,他爱理不理,偶尔搭上一两句话,我也可以乐得半天。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恍然觉得,似乎那个他又不是他了。

可是,你看那眉目,你看那雷公脸,你看那满头的猴子毛……你看那这里那里,分明又都是那猴子。

可是,你看,他就是那么不像他了,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我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54.六耳猕猴(二)

我不知这四百年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四百年间他想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没有变,那就足够了。

只要我知道自己还没变,我就还能找回以前的猴子。

他终于被唐三藏‘解救’出来,拜了唐三藏为师,护送唐三藏西天取经。

我跟了去。

——而如今,终于到了这里,不用再继续了?

我继续冷眼看着他回花果山,找了会变化的猴子变了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喜滋滋高坐石台将那通关文牒念了又念,好似捡了个多大的宝贝。又看他与前来寻说法要包袱的沙僧对打互骂,最后看沙僧被他逼跑,看他令猴子们将那被打死的猴妖剥皮炒肉要吃,又大摆宴席欢喜嬉闹,我站在一旁笑得愈发,对欲言又止的马、流元帅们摇头。

些许是听到我的笑声,他回头走过来,拉住我手,笑道:“我老孙懂你情义,若我取得真经修得正果,定也不忘你之恩惠。”

我更是笑得几欲打跌,忙扶稳了他的肩,又一阵笑,笑得弯腰——笑够了些,抬眼望他,又忍笑忍得泪眼朦胧。

他又要说话,我摇头,笑道:“你知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听到。”

他也笑道:“如今没了那泼秃子坏事,取经也不过是最多数日的事,待此业大成——”

“你取西经做什么?”我问。

他一愣,随后答:“取得真经,自然修成正果。”

“你去当佛了,一个猴子和尚,懂我甚么情义?”我又想笑,“我实在忍不住——你居然可以用孙悟空的脸对我说出这种话!好笑之极!”

他兀的变了脸色,冷笑两声,从耳中擎出长棒,道:“你也莫以为我忍得你!”

“我把你个不知何处而来的泼猴猢狲,馕糠的野猴精!没得三两重也敢自称齐天大圣孙悟空?!”我亦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我倒是看你玩出个甚么花样!还不现了原形滚回你的山间丛林去,花果山哪里由得你来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