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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春来(41)

以前贺沧海没喝过这茶,这是今年夏天贺千里在山上偶然见着,顺手采回来的。藤茶晒出来很特别,有像是霉斑一样的白色斑点在枝枝叶叶上,喝起来的先苦后甜比茶叶要明显得多。贺沧海一口下去,等不及尝到甘芳气就先喷了出来,还盯着茶汤说:“千里,你这是拿黄莲泡的水啊,虽然我这几天气燥上火,也不用直接拿黄莲泡水给我喝啊!”

白贺沧海一眼,贺千里说道:“哥,你真是个笨哥哥啊!”

早知道就应该给这傻小子取名叫郭靖,贺沧海目前的人生完全就是傻小子奇遇记嘛,和郭靖的人生虽然大大不一样,但套路是一个样儿的。

“这是莓茶,出自江南一带,先苦后甜,回甘极好。”晏东楼倒是见多识广,一语就把茶汤的来历给道破了。

“先苦后甜?我怎么没喝出来!”贺沧海不解地继续看着茶汤,还不免抬眼去看晏东楼茶盏里的,以为是贺千里又在逗他玩。

见他这样儿,贺千里忍不住微微前倾着身体,靠近贺沧海说道:“哥,你再喝一口,在嘴里停一停然后慢慢咽下去,咽完再深吸一口气,试试看,这样就能尝到甜味儿。”

依着她的方法去做,贺沧海不多会儿就眼睛圆睁着说道:“还真有!”

“这茶里呀也是有人生道理的,经不得苦,受不得难,怎么能尝到生活的甘芳。正所谓不经一番寒刺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草木尚且要经受风雨洗礼,人自然也要经受种种苦难,不经磨砺何以成人。”贺千里这完全是报当年头回喝藤茶被某位无良师兄教训的仇,这时候把当时被训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这话透着禅机。”贺秋水如是说。

而晏东楼在一旁听着不由看着贺千里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一笑道:“人生的风雨少经受一些,便多保存得几分天真,经得磨砺久,人生虽丰富成熟,却失了性天澄澈之趣。若能少经磨砺简单天真以渡日,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这是大实话,我喜欢这样,现在我能想象自己小时候为什么爱粘着你了……东楼叔叔!”贺秋水拉长声音,把一句“东楼叔叔”叫得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

“叔……叔叔?”贺千里惊声道。

“是呀是呀,天子幼弟,好多人得管王爷叫叔叔呢。”贺秋水的意思是,她叫这声叔叔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儿,而且一点儿也不吃亏。好多比晏东楼年纪大很多的人还得管他叫叔叔呢,贺秋水比他年幼,叫叔叔和哥哥在她看来没多大区别。

贺千里有三大恨,一恨比自己高还爱拍她脑袋叫她小不点儿的,二恨比自己功夫好还爱找她过招的,三恨年龄差不多辈分比自己高的。在老钱家,她们这一辈本来就辈分小,她又是最小的,从小是受着种种折磨长大的,所以这三大恨哪一恨都是苦大仇深啊!

咬牙切齿中喝完茶,晏东楼和贺沧海谈了几句便转身离开,离开时倒没有乘马车,这里离军营近,想必刚才是从别处来的。等晏东楼一走,贺千里才算是得了工夫来好好审问:“秋水,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事儿定没定?”

“姐……不是,里里,看来我找着爹娘了。豫亲王手里有一幅画像,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儿,看来这事儿跑不掉喽。不过……里里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这么喜欢你和哥,怎么舍得你们呢。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走,里里也别想着赶我走,再好的地方再富贵的门第我也更喜欢这里。大宅大院儿的,哪如小门小院小日子来得舒坦自在,而且我被里里教野了,再让我回去,我可做不来官家小姐。”贺秋水真心觉得这样的人生美好得让人跟泡在温糖水儿里一样,就想这样待着一辈子,什么都不换。

“诶,找着了也好,了却一桩心愿。以后你也不用天天对着月亮发呆,那悲春伤秋的小样儿看得我都觉得牙疼。”贺千里虽然不说,却一直看在眼里,她就是这么个什么都看着,什么都知道,但他们不说她就能当什么也不知道的——典型的鸵鸟!

“等年底各路元帅和一品御史们回京述职时,里里陪我一块儿去趟京城吧,如果他们都好,那我们就早去早回,如果他们不好……”如果不好贺秋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若是不会拳脚功夫,性格没有被贺千里带得这么彪悍,或许咬咬牙痛一阵儿就跟着他们一块儿承受下来。但现在她这火爆脾气,就跟儿火山一样,平时好好的,一旦爆发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那是京城,贺秋水知道不是自己能乱来的地方,她记事不记人,京城是什么样儿的地方,她比谁都清楚。名利场、官场、政治场,简而言之京城就一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多是非事,多是非人怎么能安闲自在得了。

“我和哥会陪着你的,没事儿,有什么我们一起商量。而且那可是右路元帅,你想想谁能欺到他们头上,他们要不好多半还是得因为你不是,不是说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么,所以啊一旦找着了你自然就什么不好都没有了。”贺千里这话也自知是宽慰,她当然也清楚,有时候好与不好不是简单几句话能说明白的。

更何况张驰身居高位,想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好还是不好来,越是身居高位的人,所处的环境就越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一时好便有一时不好,谁也下不得这定论。

“哥,你也会一直陪着我吗?”贺秋水略略有些不安地问道。

“嗯,会。”贺沧海沉声应道。

“我们要永远在一块儿,做一家人。”

只是世事多难料,好事常多磨呀……

卷一 东临碣石 33.上京城

每年十一月底开始,三品以上的外放大员就陆续回京述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京城最热闹最拥挤的时候,要是得工夫站在城门楼子上,一天怎么说也能看十几拨外放大员领着随从浩浩荡荡回京。当然,也有那轻车简行的,张驰夫妇就是在正午过后不惊不扰进的城门,甚至连守门儿的城门官都没多问一句多看一眼,京中来来往往,除非是戒严期间,否则一般不查哨。

“跃山,咱们还是先着人去宫里请御医来看看,天寒地冻,你身上这老毛病又犯了。”这几年姚君眉的身子倒是养得好些了,反倒是张驰连年带兵打仗,身上落下许些伤,随着年纪增长,年轻时候不显的症状如今全显出来。

看着妻子额面上依旧容颜含光的模样,张驰不由得感慨,时光似乎偏爱着眼前的人一般,积年病弱却是容光如初。中午如雪的白日头之下,面目灿然如雪片尘不染,这如珠如雪般的容光却让张驰想起自己的长女来。甫一出生就是个雪般的小娃娃,让人爱不释手。

张驰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天像张雪沉出生那天一样,从胸臆间满溢出幸福感来。那双如星子一样的眼睛一看着他,他就知道这辈子就算有再多的孩子,也没有一个会像这个女儿一样让他震惊与满足,这是一种如春风灌顶一般的感觉,幸福得无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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