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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63)

于是她点点头,想象着那些诱人的食物,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别院的中庭开阔,竹影婆娑,居中一张小长几,摆着三碟菜一瓶酒,坐着一个狼吞虎咽的女子,还有一个悠闲品酒的男子。

“为什么相信我不是顾流芳?”她问。

“我相信你不是原来的那个顾流芳,可是你现在还是顾流芳。”他不紧不慢地说。

一口三丝米线噎在喉咙,她艰难地说:“你这句话自相矛盾。”

“我原来也不愿相信。可是,我的阿醺表妹生性内敛软弱,娇羞自矜,而你,”他眯起眼睛望着叶间漏下的月光,“挑战繁都三子,画春宫艳图,教唆杨懿君退婚,甚至还对自己的兄长产生了不 伦之情……这桩桩件件,你觉得,我容遇就有那么好糊弄,一句‘忘记了’就可以搪塞过去么?”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的阿醺,从不叫他表哥,只会羞涩地叫他一声“遇哥哥”……

流芳脸色变了变,倒了一杯琼花玉露酒,喝了一口,但觉花香扑鼻,自然地放松了一些,问道:

“那你不怀疑我是妖怪变的?”

“当然怀疑。”他看着她,“可是辟邪观音你也见到了,符水你也喝过了,桃木剑也放在你房中了,可是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流芳瞪大了眼睛,“你送给谭云心那么昂贵的开光玉观音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妖精鬼怪?!”随后想到了什么,于是大声说:

“符水?我什么时候喝过?!桃木剑在我房中,我怎么没见到?!”

“自己好好想想,就知道你不是妖精,是妖精怎么会糊涂到一点觉察都没有!”

流芳想起来了,恍然道:“你逼我喝的药里加了符水是不是?!还有我的床角吊着一柄怪怪的木片,那就是桃木剑是不是?”她没有忽略到容遇眼中的好笑和得意,愤而拍桌骂道:

“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既然如此,找个捉妖的道人来就好了!何苦费这许多心机!”

“你怎么会是妖呢?我后来终于想清楚了,”他看看她月色下如玉般的脸,笑道:“妖精不是都很美的么?一看你就知道不是;说你是鬼怪,可是两个小兔的手指就把你吓得半死了,你哪里有本事当鬼怪。”

流芳怒极反笑,“我不是妖精鬼怪,那我又是什么?”

容遇淡定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是顾六,顾流芳,顾府的阿醺。”

流芳有些泄气,他真是聪明,看似说话在兜圈,可比任何人都能抓住事件的本质。

“我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又或者,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我不是她,却又不得不是她,说我不是顾六,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她自嘲地笑笑,如何解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来到这个异世的。“不管如何,反正,我不想再回顾府了。”

三杯过后,酒意有些上来了,她脸色现出薄醉的红晕。

“容遇,知道我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吗?”她的身子绵软地靠着他,头枕在他的肩上,说:

“因为啊,我知道,即使告诉了他,他也不会心无牵挂地带我走的。他的心太宽广,我不想他的世界因为我而变得狭隘了。”

容遇没有说话,只是很干脆地把她搂到怀里,她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枕着,然后说:

“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最讨厌你呀,你知道我不是顾流芳,就不会再来烦着我了。”她迷迷糊糊地说。

容遇轻轻皱眉,低头看着怀里两颊嫣红呼吸平稳的流芳,白皙的手指拂过她的唇,语带无奈地说:

“你讨厌我,我何尝不讨厌你?可是,好像已经太迟了……”

现在,他还能脱身吗?

他觉得这个问题连思考的价值都没有,只是这一夜,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宿醉的流芳强打着精神到马槽牵马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往怀里一摸,顿时无端的心慌。

她那二千两的银票呢?!是不见了,还是被偷了?

她气冲冲地跑去找容遇时,裴管事却说他家少爷一宿未睡,刚刚才歇下了,任谁也不能打扰。

看着裴管事那忠诚坚毅的脸,流芳头一回觉得无比的挫败,于是只得在客厅里等,一直等到日头西沉,容遇才慢吞吞地起床盥洗。

等他走出来见流芳时,反而惊讶地问:

“你不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了么?”

“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银票?”她有些迟疑地问,毕竟那是放在自己怀里的东西。容遇想了想,转头去吩咐裴管事让人去找。这时已是华灯初上,可以吃晚饭的时间了,流芳局促地坐在那里等候,容遇打了个哈欠便吩咐用膳。

饭菜上来了,裴管事进来说,找遍了房间和庭院,都见不到有什么银票。流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对容遇说:

“不可能,明明昨天夜里还在我怀里的!”

容遇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她说:“可是叠得像一方帕子大小的?”

流芳喜道:“就是了,你见过?”

“昨夜你喝醉了,把吃的东西半数吐出,我要拿袖子给你擦嘴,你说不用,便自己往怀里掏出像帕子一样的东西来擦嘴,擦完后还扔在秽物里……不知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银票?”

流芳整个人被天雷雷到了一般,不是吧?她把自己的银票拿来擦嘴,还扔了?!她昏了,一定是昏了头了!容遇让人去找,没过多久,流芳终于见到自己的银票了!

如果那还能算银票的话!

分明就是一团粘在一起的红红黑黑的硬掉的纸浆,有股馊味,也不知道被苍蝇叮了多久。

所以说,喝酒误事,万幸的是,她只是破财,而没有失身。

可是现在的她,宁愿失身也不愿破财,她的脑袋顿时迷糊如一团浆糊,满面愁容,欲哭无泪。偏偏容遇这时还问她:

“看清楚了,可是这个?”

流芳咬咬牙,说:

“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赔偿我一半损失?因为,这酒,是你给我喝的!而且当时你应该制止我这样……暴殄天物!”

容遇好笑地望着她,“如果要这样算帐的话,那岂不是要算到你娘亲头上?都怪她生了你,不然你怎么会喝了我的酒?醉了又把自己的银票当手帕一样用了呢?”他转头看了看裴管事,说:

“好生送小姐下山,天黑山路难行,若遇到猛兽,千万不要缠斗。”说罢,看也不看流芳,便自己吃起饭来,一旁的小婢还殷勤地为他布菜。

流芳站起来,心底总是有股愤愤不平之气。可是又能拿他怎么样呢?她随着裴管事走了两步,就要走出大厅时,又听得容遇说:

“你的那匹马,倒是还可以卖几两银子!”

卖了马,她难道要徒步走路?可是不卖马,身无分银的她才是寸步难行啊!而且现在天黑成这样,找谁买马去?没有银子,她要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