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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43)

几道不同情味的视线齐齐投向被容遇揽在身边的流芳。

“真是好笑得很,不过玉音先生处处留情,居然还有女子对你青眼有加,本皇子不得不说一声服气!”皇甫重霜瞥了一眼流芳,眼中的讽刺是如此明显,“本皇子还没有好好谢过顾六小姐,若不是你的好主意,我哪里有空闲在闲花倚月楼遇到绣儿?”

流芳一惊,看来她的退婚大计终于是小胜了一回,只是不知道懿君现在如何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三皇子赞誉,容遇愧不敢当。”容遇轻描淡写地说,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容遇还是替蕲州百姓谢过三皇子。一千两银子,虽有点杯水车薪,可是也聊胜于无。”

“你——”皇甫重霜一拂衣袖气愤不已,正想回辩时皇甫重云皱着眉对他说:

“王弟来此已久,随本太子入座吧!”他看看流芳,笑着说:

“好一阵子不见六妹妹,听千晴说以前六妹妹成天暗暗偷恋着玉音子,现在长大了许多,干脆就粘着不放手了?”

留言再度被证实。

流芳急得大窘,大声分辩说:“太子姐夫,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如今……”

“阿醺你不是想说你移情别恋了吧?恋着谁了?让我猜猜……”容遇慢条斯理地说。

流芳的心跳到嗓子眼上了,“我没有!表哥不要胡乱猜测!”

容遇伸手捏捏她的下巴,轻笑着说:“不用急着表白,我从不曾怀疑。”

太子与皇甫重霜重新入席,怀琛唇角微抿,目光有如浮冰碎雪一般冷淡冰凉,扫过容遇的笑颜,最后落到流芳脸上停顿了两秒,刚刚想转身走向太子那一席时,容遇道:

“阿醺,怎么见了怀琛兄也不打声招呼?在座的都是姑父的同袍世交,做妹妹的怎么能一点礼仪都不讲究?别人见了还以为你们兄妹之间有什么嫌隙呢?!”

怀琛回过头来,看了容遇一眼,容遇倒是不慌不忙地迎上他的视线,好整以暇地等着。

等着他怀中的女子的反应。

还要他来提醒她么?身旁的楚静风和沈京都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更不要说坐在旁边的嫌弃那番薯芋头无味而一心想要看热闹的嘉宾们了。

怀琛也在等着。他温润如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缠绕着流芳的双眸,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流芳脑中轰鸣不已,她努力压下心底乱得像一团麻般的心事,她本来就不太有骨气,尤其在容遇手掌乾坤时,她都会示弱,会屈服。

春宫艳图的画手,恋上自己亲哥的妹妹……随便一桩,都可让自己和身边的人万劫不复。更何况,她不无悲哀地想,容遇这看似极端合理的要求凭的不就是她是怀琛的妹妹么?可该死的她根本不能否认。

既然是事实,自己的接受也只是迟早的事。

“哥哥……这几日见不到你,你可还好?”她艰难地憋出这么句话来。

他的神色掠过一丝道不分明的悲哀,隐去淡淡的阴霾和冷漠后,他淡漠地说:

“好,当然好。六妹妹真是对阿遇言听计从,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好生羡慕。”说罢眸光凉薄如雪地扫了容遇一眼,转身便走向太子那席。

流芳僵直了身子,心里像被钝钝的刀子划过,又沉又痛。

他在鄙视她吧?明明她说过绝不会叫他一声哥哥的;她自己也在鄙视自己吧?明明从无一刻把他当作哥哥看待,却违心而行。

她坐下来,低下头胡乱地往自己口中塞着没有半点味道的红薯芋头,耳边似乎总响着他叫她的那声“六妹妹”,她一下子哽住了,胸口起伏不已,沈京急忙把杯子递到她唇边,她喝了一口水,拼命地咳嗽了几下,差点没把眼泪咳出来。

“流芳,你怎么了?”楚静风也奇道,“噎着了吗?瞧你这样子,红薯有那么好吃吗?多喝点水!”

流芳站直了身子,深深吸了口气,说:“是,一点也不好吃。我肚子疼,各位,失陪了!”

转身时衣袖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拉住,她看也不看地说:

“表哥对我可真好啊!我要上茅厕,要出恭!你是不是想跟来给我擦屁股?真可惜,本小姐连跟屁虫的位置都不想给你留一个!!”说罢一扯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饮宴厅。

一旁的名士公子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心脏病都要犯了,这个顾六言语竟然这般粗浅鄙陋,俚俗不堪。他们同情地看了一眼容遇,心想真是可惜了这形貌气质有如松下风般高洁的玉音子了,摊上这顾六,喜怒不定,刚刚还郎情妾意,转眼间竟然拂袖而去……

楚静风和沈京的脸部肌肉尚在中,已经被震得不懂反应。容遇铁青着一张脸,楚静风忽然爆出一阵大笑,指着容遇说:

“阿遇,你今日成了善心宴上的风云人物,我真是佩服你,五体投地……”

善心宴已近尾声,可是还不见流芳回来。容遇站起来,走了出去。

“你猜阿遇是不是去找流芳了?”沈京笑道。

“如果是我,我会先去买一包失声药,把她弄哑了才解气。”楚静风苦笑着说,明日玉音子成了顾六的跟屁虫这八卦必定让繁都风云变色。他所认识的容遇,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般对待过。

杯莫停很大,厢房很多,容遇还真是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她。

一推开那小厢房的门,便有一阵酒味扑鼻而来。

“你哪来的酒?”他皱眉,伸手要抢去她手中的小坛子。脚踢到滚在地上的两个空坛子,他的心里居然有了些怒气,难不成这放肆的女子竟让把酒当作水来喝?

她哪来的酒?她对酒保说她是玉音子的表妹,记在玉音子帐上就可以了,他就随便让她拿了。

“果然跟来擦屁股了!”她的手缩了回来,攥紧了手中的酒坛子,声音沉沉地说:“容遇,我真是,真是不想见到你。”

“那你想见谁,他吗?”他俯身看着她,“承认一个既有的事实有这么痛苦?”

“为什么要逼我?”她冷冷地说,“难不成你喜欢我?可是我既无姿色又无风情,你看上我哪一点了?”

他沉默着,伸手夺去她手中的酒坛子,拉起半醉的她推门而出。刚走了一步便煞住了脚,流芳抬起头,月光斜照下回廊前方依稀站着一身白衣的顾怀琛。

“怀琛兄不用陪太子饮宴?”容遇道。

“我来接我的妹妹。”怀琛不看他,径自走到流芳跟前,想要拉开容遇牵着的那只手。流芳已经醉得昏昏欲睡了,容遇伸手一挡,怀琛冷哼一声,五指如电反扣容遇脉门,容遇另一手向他臂上合谷、尺泽二穴点去,然而他置之不理,仍然出掌击向容遇的左肩。

容遇不得已松开了流芳的手,使了一个身法急退两步避开攻击,他拂了拂被掌风击得有些凌乱的衣襟,笑道:

“怀琛兄深得点苍老人真传,听说习得明玉神功之人,全身穴位十二周天运行各有不同,旁人无妨推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容遇聊以防身的花拳绣腿,实在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