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庄周之燕(3)

是因为她要出阁了,她才对她这么好吗?流芳记得,自从懿兰公主和顾怀琛成婚以来,她们彼此之间都是客客气气冷冷冰冰的,从没试过这般温言细语。她曾怀疑过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细想一下,顾府这么多姐妹,公主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寒暄一番,更何况,她,顾流芳,只是顾怀琛的妹妹而已。

不可能是别的,别的关系。

“哥哥,他……好像已经走了两年了,”流芳抬起头看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嫂嫂怎么不想想法子让他回来?”

懿兰直视着流芳,眼中的坦白和伤感让她的心没有来由的一紧。

“我不会勉强他,我会等他。用权势压了他一回,他远走边关两年;若是我再强迫他,只怕他一生都不会回来我身边。他会明白的,有一些东西注定了不是他的,就绝对不会是他的,流芳,你说对吗?”

流芳心底叹了一口气,浅浅一笑,说:“嫂嫂放心,流芳一早明白,嫂嫂是惟一能等和愿意等他的人,哥哥怎么会不知道?”

懿兰的脸容舒展开来,笑盈盈的让人送过一个木檀盒子,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只青翠碧绿流光宛转的玉镯,执起流芳的手给她戴了上去,“这是我和驸马送给妹妹的出阁之礼,妹妹万勿推辞了。”

流芳谢过,走之前,懿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了一句:

“你出阁,容遇他知道吗?”

流芳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她提起,她还真忘了这个人,依稀曾经与自己有过一些关联。

她说过,她要忘了他的。而似乎,她也真的做到了。

这时,汀兰阁才真正地安静下来了。流芳坐在床上,很安静,一言不发。

“小姐,饿了吗?西月给你拿粥去?”西月只看见挂起的纱帐半掩着流芳的身子,在地上投下瘦削的影子。西月取了粥回来,仍然看见了刚才的那副光景,只是书桌上放着一只翠绿的玉镯,在暮色中仿佛要淌出绿色来。

花嫁之期

终于,十月初四这一天,顾六小姐要出阁了。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穿在身上,火红的喜气燃着了每个丫头婆子的笑容,流芳坐在妆镜前任由别人摆弄着自己的发髻,她淡定地笑着,若不仔细去看还真看不出那张脸上一点喜气都没有。只有西月站在一旁有些闷闷不乐,流芳看她几乎要哭了,便拉过她的手小声安慰她说:

“西月,我不能找你陪嫁,我怕误了你。”可怜的丫头,怎么知道她的主子满腹大计呢?只以为自己要被遗弃了,流芳拍拍她的肩,“若我到了西陵,一切安顿下来,我再派人去接你,好不好?”

西月这才破涕为笑。她给流芳收拾桌子的时候,她忽然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奇怪地说:

“咦,这个盒子怎么还在,小姐你不是已经扔了吗?”

流芳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个盒子,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懊恼起来了。是啊,她那一回明明把这个盒子扔了,但是片刻之后又后悔了,冲到垃圾堆里又把它捡了回来。她跟自己说这不是自己的东西,扔了不好;她一想到那张可恶的脸,就恨不得把铁盒里的册子撕成碎片让它不复存在。

他,也离开了差不多一年半了。

他走的那一天,她对他说:你敢走,我下一秒钟就敢忘了你。

他却依然很拉风地上了马,摆出那一贯的傲慢不羁,半眯着眼睛盯着她说道:你不愿等我,不能等我,最终还是要等我,阿醺,你信是不信?

说罢,一挥马鞭,扬尘而去。那果断的身影在流芳眼里看来无比的决绝,所以她咬咬牙就把眼里的泪水给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死男人,别想让她为他掉一滴泪!

她已经忘了。若非懿兰公主提起了他,她真不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了。

她向高坐堂上的顾宪和几位姨娘行了礼,顾宪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叮嘱了一番。他是疼她的,流芳想,他说过他是她最爱的女儿,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顾宪的脸上是没有那种欣悦的喜气的,他的平静中带着一些忧虑和担心,流芳是感觉到了的。

喜帕落在头上,婆子往她手上塞了一个苹果,她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便被人搀扶着,出了顾府,上了迎亲的花轿,一直往停靠在码头的婚船赶去。

卷一:好男人,坏爱情

第三章 谁是谁的劫1

燕子智慧的核心是什么?那就是距离。

燕子特别,它就住在人家的屋梁上,却没人去害它,这便是处世的大智慧!

——格致《庄周的燕子》

苏桑永远不会忘记她曾看过的这篇文章中的这两句话,此时此地的她,只想做庄周笔下的那只燕子,永远与顾家上下的人保持着距离,河水不犯井水。

她从来没想过玩跳楼机也可以来一次灵魂出窍的穿越,升上高空又飞速坠下的那一瞬她竟然眼睁睁地停留在高空看着自己绑着安全带的身子落下。然后一阵风卷来,睁开双眼时,她已经身在西乾繁都翰林阁大学士顾宪家中……

她这辈子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教师,一家三口和美地过日子。她大学要毕业了,学的是室内设计专业,为了庆祝找到工作,和朋友们一起到欢乐谷疯玩,想要挑战跳楼机,却遭遇到了跳楼百年都不一遇的穿越事件。

她怀念父母的爱,夜深人静想起,总是忍不住痛哭。可就是因为父母的爱,让她可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走得更远,更独立,更坚强。

穿了就穿了吧,苏桑向来敢于直面现实,既然不能改变现实,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顾宪正妻早丧,娶了四房妾侍,每房妾侍生的都是女儿,惟一的嫡子长年游学在外,苏桑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大观园,触目所见皆是女子,自此便有说不完的八卦,数不清的恩怨。比如今天哪个不长眼色的丫头言语间得罪了哪一房的姨娘,或是哪一位小姐在外得了哪家公子的垂青。

苏桑更为悲惨的遭遇是,她不属于哪一房,她只是顾宪酒后和某一丫鬟“不小心”得出的副产品,所有的女人,包括扫地的丫鬟,即使口头不说,心里眼里也是在鄙夷她的。

顾学士府中六小姐,名流芳,小名阿醺。

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这个小名。

——————————————————————————————————

她对自己说过,再不要打开那个铁盒,再不要,看里面那本手札。

那本属于不知魂归何处的顾流芳的手札。

手扎里是一篇篇苦恋而不得的文字,所有的文字都关于一个人:容遇。

容遇是谁?繁都三子之一的玉音子,琴箫双绝,精通音律,繁都的烟花繁华之地常能见到他的身影,他的新曲一旦谱成便被乐师乐伎争相传唱,甚至在王宫盛宴中也作为乐师演奏过。年方十七,未及弱冠,已经誉满京华。与善画的沈京,善文赋的楚静风齐名。画罗子沈京和轩文子楚静风亦是少年得志,沈京冷傲孤绝,楚静风温文尔雅,容遇邪魅不羁,三人各领风骚,却又意气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