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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107)

“是你先违约的。”她冷静地说,“你知道,在我的家乡,在我所属的国度,奉行一夫一妻制。这是我和你作为夫妇的底线,一旦越过,那就是你自行放弃了我。”

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说:“我没有。”

“你不愿意傅青蓠嫁给别人。”

“那是因为我尊重她的意愿!”他挣了挣手上的绳子,可是人依旧绵软无力。

“我知道,她的意愿就是嫁给你。”

“顾六,我娶了你!”他咬牙切齿。

“但这并不妨碍你娶她,也不妨碍她等你娶她。”

他怒极反笑,“折腾了一夜,你竟是在捕风捉影。”

“那也要有人放风留影啊!你曾经说过要娶她,我说得对吗?”

他的神色暗了暗,而她的心无端地沉了沉,僵硬的笑笑说:“原来我是真的当了第三者……”

“你误会了。”他黑眸半眯,脸上有疲惫之色,“若你真要走,我不拦你,明日我让人把你送回繁都可好?”

她身子斜靠着他,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不好。容遇,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阿醺,你可有一丝半点喜欢我?”

流芳嘴角微扬,“想听真话?”见他点头,她说:

“我与你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相拥而卧,若无半点喜欢,如何能做得到?”

容遇眼中稍有暖意,又听得她说:

“可是你从来都不知道,你骗了我,我会伤心。或许你会回过头来哄哄我,可是你也不知道,伤了心即使好了,也会留疤的。我是很笨,又没有姿色,也没有风情,可是我知道什么是爱情。赌你的真心,却赔了自己的真心,我再笨,也懂悬崖勒马。”

容遇垂下眼帘,躞蹀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看不出他眼中的情味。

“你要走,何须如此多的理由。”他说。

“说清楚了总比闷在心里的要好。以后,说不定就不会再见了。”她站起来拿起包袱就要走,容遇淡淡地说:

“既然你执意要走,单方面打破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你就该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你都得承受。”

“这是威胁吗?”她停住脚步,瞥见书桌上有未干的狼毫小楷,嘴角一扬,执起笔走到床头,说:

“临别秋波,我总得给表哥留点什么记念不是?”

寥寥数笔,便把容遇的脸化成一类虎的大猫,须发张扬,又在鼻头添一小三角,可恶而又可爱。

容遇倒吸一口凉气,堂堂一个王爷何时被人这般戏弄过?他正想发怒,流芳却噗哧一笑,嘴角梨涡轻浅,笑颜动人。他微微一怔,流芳恰巧凑过身来,避开嘴角的墨痕在他薄唇上轻轻一啄,他的心顿时漏跳两拍。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她敛起笑容,说:

“遇,我走了。你保重。”

她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心似被什么划了一下,刺刺地痛。

第八十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日后,傅青蓠药庐的门被人缓缓推开,袅袅升起的白烟水气一下子被和风吹散。傅青蓠放下手中的川贝,转身看向来人,浅笑道:

“阿煜,你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晚了一些。”

容遇走到简陋的藤织方几旁坐下,那身暗花翻云纹白色长衫穿出他一身的华贵和风度翩然,只是眉宇间无甚笑意,俊逸的面容平淡无波,说:

“晚了?你觉得,我应该在她走之后马上来找你兴师问罪?”

傅青蓠沏了一壶花茶,在桌上放了两只白胎薄瓷杯,片刻后茶香四溢。

“我以为,你会急着想让我去向她解释清楚。”她说。

“你不会。”他的眼光终于落在她的脸上,像两片薄薄的利刃。

“我当然不会。”她笑了,清淡得有如杯中的花茶,“更何况,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喜欢你,从小时候起,我就把自己的性命都放到你手上了,不是因为傅家是百里家的家臣,而只是因为对象是你。阿煜,你不会忘了吧?”

“我没有忘。”容遇沉声说,“那一箭,本应在我身上穿心而过。”

她望着他,眼中渐渐翻涌出喜悦的微笑。

“而三天前,你也还了我一箭,同样是穿心而过。”他盯着她,眼中的沉痛一闪而过,“我以为,这两年我的态度摆的够清楚了,没想到两个月前我对你说的那番话,你竟忘了。”

傅青蓠笑容一滞,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青蓠,她,到底在哪?”他一字一句地问,眸光冷冽。

三天了,他在陵州掘地三尺,她居然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那夜她离开后,第二天一早他才用内力逼退了体内的软筋散,挣脱绑在手上的绳子吐出口中的毛巾后,他怒不可遏,可是一瞥见镜中自己那张被涂画成花斑大猫的脸时,他又气极而笑,想起临别时她叫他的那声“遇”,想起她往自己唇上啄下的一吻,心底只觉九转回肠,那点点怒气竟是化作了缠绵的思忆。

他本以为,只要她尚在陵州,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的。没想到,他连暗卫都出动了,竟然还是找不到她。

“阿煜,你的王妃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她自嘲地笑笑,“更何况,你以为在你眼皮底下我能把她藏到哪里去?”

容遇刚想说什么,容青在门外禀报道:“王爷,有消息了。”

容遇起身要走,一只脚跨出门外,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来看你。若我们还有主仆的情谊,日后不妨称我一声王爷。”说完便离开了药庐。

傅青蓠身子僵直了半晌,直到身后竹帘之内传出一温润声音,说:

“傅姑娘?”

她这才回过神来,走到竹帘前面,轻声说:

“先生莫急,我这就去查探一下究竟她在何处。这几日城中搜查甚严,先生稍安勿躁,王府中反而松散一些,若不嫌青蓠怠慢了,便在此多留两日吧。”

“不急。此时你若过于热心反倒会惹人注意,若是百里煜找到了她,我们总会有机会将她带走的。”一只白皙颀长的手掀开了竹帘,迎面是一身清爽洁净的月白长衫,目光明亮,眉宇间似有隐约光华,有君子如玉。

“倒是舍妹的事烦扰了傅姑娘,在下怎好意思留在药庐打扰?”

“先生言重了,青蓠和先生各取所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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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遇一回到书房,便看见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一枚翡翠绿玉戒指,他认得,那是老韩王赠与流芳的,她戴在小指上的玉环。

他挑眉看看跪在中央的狱卒,冷声说:

“这枚指环你从何而来?”

“禀王爷,小的是陵州大狱的一名狱卒,这指环……是狱中一名女囚送与小人的……”他嗫嚅着说,一边懊恼得很,他就怎么这么忍不住呢?东西一到手就拿去典当,结果没过半个时辰就被人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