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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54)

“我知道你没有忘记。”

小时候去海洋馆或是动物园,老师要求父母同行,但家霁从来没有通知过范伯庵这类亲子活动,她不想别人知道家里那种复杂的关系,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参加。结果将要出发时天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喜不已。从此逛海洋馆和动物园就成了他和她名正言顺的单独“约会”,本来是伤心失落的一段旅程忽然变成了充满期待的幸福时光。

她怎么会忘,她怎么能忘?

她的心头漾着浅浅的感动的涟漪,拉起天朗的手,笑靥甜美,说:

“天朗哥哥,我们去看海豚,好吗?”

“好。”她的这个笑容像阳光一般直射到他的心坎里去,天朗反过来用五指扣紧了她的手,迈开步子,带着她走进了海洋馆,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像很多很多年她还奶声奶气地叫他“哥哥”的时候那样,握紧了她的手,其实他心里很怕,怕自己一转身,在茫茫人海中的她转眼就不见了。

海洋馆里人不算多,他们很自在随意地看着那些水里的生物。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来了,家霁对很多少见的海洋生物都很好奇,看见什么蝴蝶鱼、水母、海马都兴奋一番,小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天朗和她坐在海豚表演的露天广场上,看着姿态优美的海豚破水而出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转然后落下来潜入水里,到处响起一片叫好声。天朗忽然在喧闹的人声中淡淡地喊了她一声:

“霁霁。”

“什么?”家霁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海豚精彩的表演。

“还记得以前我问过你,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当陆地上的那种动物吗?”他的眼神飘得有点遥远,“你说,你要当一只袋鼠,一出生就躲在妈妈的袋子里,很幸福。”

“嗯,我记得。”她若有所思地笑了,“那时很幼稚,对吗?”

天朗摇摇头,“然后我再问你,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当海洋里哪种动物?你却反问我……”

“反问你,你最喜欢海洋里的什么动物。你说,你最喜欢海豚,善良、可爱、温顺,然后我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剩下的半句话无声的销去了。

那时候,她说的是:那我就做一条海豚好不好?天朗哥哥,你会不会像喜欢海豚一样喜欢我?当时天朗听到这句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盯着窘得满脸通红的她,眼神晶亮晶亮的。

结果,愚笨的她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否定和拒绝。

“你的记性真好,那么多的玩笑话,我都记不清了。”她淡淡地说,眼睛继续看着跳跃的海豚在空中扬起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她不想去回忆,那些残余的心事里,不仅有天朗,还有他,她怕一回忆,那些甜蜜的伤口会像春天的草芽一样复发。

“霁霁,海洋里的动物你最喜欢的是什么?”他搂过她的肩,让她轻轻地靠着他,她很温顺,仿佛没有什么知觉地把脸贴在他胸前的衬衣上。

“海豚,大概是海豚吧。”她轻声笑起来,“活泼,无忧无虑……”

“那我就做一条海豚好不好?你会像喜欢海豚一样喜欢我吗?”他俯下头在她耳边说,热热的气息冲得她霍然一惊,她抬头看着他满写深情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觉得酸软,她艰难地开口说:

“天朗哥哥,海豚是海豚,你是你,不同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一热,天朗已经印上了她的唇,热烈而温柔地吻着她,气息充斥着她的感官。她一急,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惹来他更热切的深吻,他抱着她,长久以来的渴望和思念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他比任何时候更要清楚他爱她,不管她是单纯的还是复杂的,热情的还是冷淡的,他都无可救药地爱着。

家霁正要用尽力气推开他时他却主动的放开了她,她脸上一片绯红满是尴尬,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这样?她气愤的看着他:

“贺天朗,能这样对妹妹吗?谁给你这样的权利的?”她站起来就往外面跑,她心里忽然有种罪恶感。天朗追出去,在她身后大声说:

“你知道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哥哥妹妹,我不想再伪装了。范家霁,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再走掉!你以为,长久以来守在你身边的我真的只为了一个承诺?”他说,锋利的语言有如刀刃,“忘掉明川,和我重新开始!”

“我,好像做不到!”她转身看他,眼泪从发红的眼眶中落下,“我做不到……”

“对不起,天朗哥哥,我欠你良多,我知道的……不要再对我花心机……”她说。

“知道我这十多年是如何对你用尽心思的吗?我不管你跟他曾经有过怎样的过往,但,范家霁,你欠我的情都该还清楚!”

“怎么还?”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的心里仿如被什么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走过去把她抱紧入怀,说:

“不管你是不是还爱我,霁霁,跟在我身旁,就好。”

家霁走进范家大厅,厅堂里传出的一阵笑声忽然捏紧了她的神经,一个婉转柔弱的女声响起:

“是家霁回来了吗?”

家霁走过去一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吓了一跳,贺夫人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一旁的叶萍水和范伯庵表情愉悦放松,家霁自己也就松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

“贺阿姨好。”

“家霁真是越打越漂亮了。”贺夫人站起来,打量着她,“怪不得我们天朗到了维也纳一年多,也还心心念念着放不下呢!”

“淑瑶你说笑了,就是一个还不懂事的顽皮孩子。”范伯庵说,“家霁,过来陪你阿姨坐坐。”

叶萍水起身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样,范伯庵也去接了个电话。大厅上只剩下她们两个。

家霁坐在贺夫人身旁的沙发上,低着头绞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朗很倔强,一年多两年了,我以为我的儿子总会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吧?可是没想到,他对你……”贺夫人看她一眼,“还真是坚持得很。”

“不,我和天朗哥哥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家霁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也许阿姨你是对的,他成了一个出色的指挥家,这是他毕生的事业。”

“你好象真的长大了,家霁。”贺夫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少了桀骜不驯,多了成熟大方,也许我不该……”

“妈妈!”天朗出现在身后,一脸温暖的笑容,“你们在谈什么?”

“可以吃饭了。”佣人过来招呼他们到饭厅去。

“伯庵,家霁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吃饭时,贺夫人忽然说,“我也挺喜欢她的。”

家霁掩不住惊异的神色,天朗却是眼神明亮地瞧着她,仍是暖意融融地笑着。

范伯庵对贺夫人的这一表态也心领神会,“就怕我们家霁高攀了。”

家霁噎住一口饭,差点从喉咙里喷了出来。天朗好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