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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17)

天朗低下眉,这也是他最感为难的事。

“你今年才二十一岁,没有事业,没有地位名声,你以后如何立足?难道一辈子都要生活在父母的荫蔽下?家霁今年才十九岁,大学都没念但你快要大学毕业了,你能保证几年后你们互相选择还会是对方吗?儿子,我真为你的不理智感到失望,希望你不要做一些让我和你父亲蒙羞的事情。”

她停了停,继续说,“况且,我们贺家虽非名门望族,但毕竟是有社会声誉,一个连小提琴都拉不好的人,你让妈妈怎么接受?”

“好了,妈妈,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他烦躁地说。

“你能等她十年为什么不能再多等几年?这个星期内,你要做个决定了,不可以再拖。等你爸爸从英国回来,就开始帮你办出国手续,剩下的时间,你收拾收拾心情。”

天朗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回宴会厅,才发现司机已经把家霁送走了。他开车直往范家的方向去,这些天到维也纳去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他不是不想去,成为一个指挥家是他最大的梦想,为了求得一流的指挥大师史密夫先生的指导传授,一进巴赫就签署了交换生的协议,当时根本没想到自己有想要反悔的一天。

母亲的话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但是,一想到要丢下她,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史密夫先生今晚对他说的一句话却是:离别的痛苦往往是艺术灵感的来源,有弃有取,有得有失。

这句话,他听明白了,所以开始痛苦。

车子快到范宅时,他一咬牙,扭转驾驶盘,车子往相反的方向驰去。头脑中茫然的头绪想法剪不断理还乱,他想,不如干脆不想,也许真的到了要做决定那一天,决定就会有了。

第二天,当天朗告诉家霁他已经帮她约好了小提琴老师时,家霁惊讶得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她嗫嚅着说:“这件事,我们可不可以再商量商量,或许,我不一定要上音乐学院……”她很快收住声音了,因为她看见天朗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你想读什么学科?”他不露声色地问。

“随便什么都可以啊,比如学文学,学商业英语……”她马上又想起父亲已经帮自己报了学校,这时轮到她自己的脸色不好看了。

“但你音乐方面是最有基础的。”他果断的下了决定,看着她一脸的不情愿,他又放低声音对她说,“乖,别耍小孩子脾气,这不是闹着玩的,有时候也不能随心所欲。”

“我没有耍脾气,我是说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学小提琴只是——”

“好了,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他揽过她的肩,半是安抚半是哄地说:“霁霁,你就当作是达成我的一个心愿,尽力去学一学,到时候如果考不上了也没人怪你。”

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恳切而温柔的眼眸,她知道她还是不舍得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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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霁推门走进星巴克咖啡店,贺夫人早就在那里等了。她向家霁扬扬手,家霁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羊绒短大衣扎着高髻的脸容精致的女人,她笑着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贺阿姨好。”

“坐吧,替你叫了一杯摩卡,喜欢吗?”

家霁点点头,她本来就无所谓。

“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她说话很干脆伶俐,“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天朗告诉我,你们在交往,对吗?”

家霁点点头,有点羞涩,低下头拿勺子轻轻搅动着那杯咖啡。

“天朗是个很死心眼的孩子,他从小就想当个指挥家,但却先学了钢琴;在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的时候,他又出人意料地找到了最好的老师来学指挥。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培养他,不仅为了完成他的梦想,也为了完成我的——你能了解吗?”她看见家霁沉默着,她就继续说: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他喜欢你,我真是吓了一跳。但是后来想一想,我这孩子从小没接触外面的什么女孩子,所有时间都用来练琴和学习了,所以我觉得,他对你的想法是不成熟的。”

家霁猛地抬起头,看着她说:“这一点我不同意,贺阿姨。我相信天朗他……”

“你想说,他是真心对你的,是吧?也许是真心,但这个真心到底能保持多久呢?他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你才十九,你们有各自的方向,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值得怀疑的‘真心’去耽误对方前途吧!”

“阿姨,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的‘真心’的是别人,我们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家霁放下咖啡杯,挺直了背脊说。她不怕直视着贺夫人的眼睛,她的心中坦荡如砥,真诚无欺。她明白她在挑拨离间,而她只能作最直接的反击。

“是吗?”她轻蔑地笑了,“那你也知道他准备去维也纳的事情了?”

家霁的头脑“哄“的一声乱了,他要出国?“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天朗会告诉我的,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她硬硬的应了一句。

“哦?那你知道他这一走就是两年吗?”

家霁捏紧了桌子下的拳头,说:“不知道。”

“不要怪阿姨世故,真正的爱不是‘害’,天朗两年后从维也纳回来就会是一名真正的指挥家了,世界就是他的舞台。我的儿子,会是我的骄傲。”

“我可以等他。”家霁决然地说。

“等他?当然,你可以等,但是,你拿什么来等呢?两年后你还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大学生的时候,我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在音乐界艺术界有一席之地的人了,你觉得,那样的你和那样的我的儿子,还有可能走在一起吗?”

“那你的意思是……”家霁气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你们,等到天朗出国,你就不要再等他了。我知道会伤他的心,但总比误了他的前途要好。”贺夫人说。“我相信,伤心总是会过去的,我儿子只是习惯了对你好而已,那并不是爱!”

家霁端起那杯咖啡向她的身上泼了过去,贺夫人尖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衣服,尖声说:

“你究竟在干什么?!”

“这就是你伤害你儿子的心的代价!”家霁冷冷地说,“爱不爱是两个人的事,你的话我听到了,至于我愿意怎么做,那是我自己的事!”说完转身就走。

家霁知道,这一下她连退路都堵死了,她和天朗走进了一个困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范家的,当她看见范家大宅的大门时,心里忽然觉得很疲累。她还要去面对这样的一个环境,即使能做到不再恨,也没有可能尝试去爱去喜欢里面的人,她扭过头想,不如回成樱吧,视线所及却看到了天朗的车就停在大门的斜对面。

她心里忽如其来的想放声大哭,他来了,他在等她吗?他会给她解释并告诉她出国的事不是真的吗?她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他说。她迫不及待地跑进去,大厅里没有人,这时她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从某个房间里传出,那是叶飘的房间。房门半掩着,家霁走过去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