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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见放(出书版)(7)

“这不就是让你出去学概念呢吗?”我不赞同他这没怎么着就打退堂鼓的态度。

“你也觉得我应该出去?”

“你自己什么意思?”

“我这不跟你商量呢吗?我没主意。”

他这么依赖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可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事,不能由得别人给你指挥啊。”

“我知道,我就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人生规划,好像就我走一步算一步,特被动,根本没有自己节奏。”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吧?”

“对,”他正了身子,眼神灼灼,被我说中了心思而热切,“我没有目标。”

我想我知道他问题出在哪了。“你啊,人生太顺利。”中学玩玩闹闹没耽误考重本;大学打四年游戏也得了学位;毕业就有工作,转正便是中薪阶层的收入,不缺钱花,不缺朋友,唯一就是情路有点波折。“你好比说礼花,配置原理都一样,烟火剂燃烧爆炸产生焰色反应么,加镁就白的,加铜就绿的,只有火药那就只能听响。人不也这么回事儿吗?经历越多颜色越丰富,否则就像魔术弹按部就班,红完绿绿完蓝蓝完黄,黄完再红。”我说得有点绕,幸好他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那怎么办?我有直路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坎儿啊。”

“呵呵,命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造就了你这么一个茫然的青年。”

“你不也一样命好吗?你目标是什么?”

我嘻嘻一笑。“嫁人。”打算跟我目标一样吗?那可有点难度。

“快实现了么,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谁啊?”

“不要说我,”男生三八真可怕。“我当然有我的目标。”

他跟在我后边转回屋子。“说给我参考参考。”

“参考不到一块儿去。”答外语题看语文书,参考价值微乎其微。

季风泄气了,把自己扔进沙发里。“你说我怎么回事儿啊家家?我其实也不是懒,就觉得没意思。有时候活儿拿到手了也不想干。”

“那你觉得干什么有意思?天天玩游戏?”

“玩游戏也没意思,上班也没意思,追女生也没意思,打球也没意思,喝酒也没意思……”他仰视天花板,念起了古兰经。

我对经文一窍不通,只觉得这些就是生活,都觉得没意思干脆不要活了。

季风说:“家你希望我出国吗?”他不看我,眯着眼睛像要睡了,“我不在你身边你想不想我?”

这个人啊!“想你就去看你呗,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也是噢。”他拿起黑群放在茶几上的烟点燃。

上中学时候他总跟于一还有曲耀阳偷着跑出去抽烟,那俩家伙烟瘾大,他就是抽着玩,抽了这么多年还是过膛烟儿。

烟缕雾丝掩不住他迷路的担忧,只是这一次我也不能带他走到正确的路。“在北京还是在国外都一样,这跟家里一年不也就能见着那么一次两次面儿吗?出来就这么回事儿吧,还当自己小孩儿哪?”

“对哦。”他笑得傻兮兮,但很可爱。“不长大多好。”

“彼得潘综合症。”我给他诊断。

“嗯?”

“小飞侠彼得潘。”拒绝长大的少年。

“我就知道逼得呵!”

“我看你傻得呵!”

“嘿嘿,你咋不原话骂回来?”

我骂不出口。

季风也知道,才故意糗我好玩。“我记得过年回家小海婶还说呢,说咱矿里这帮孩子小时候都骂人,也不跟谁学的都。我嘴不说心明镜儿的,跑不了老三。”

我猛点头。“季雪是没个姐样,比咱大七八岁还总和小丫掐架。”

“结完婚那嘴更跟破车轴似的,她班那傻小子不怎么一时没想开把她娶走了,指定得后悔。”

“你缺德去吧季风,那是你亲姐。”

“她那嘴本来就黑么还怪我说了,一点儿都不像我们家人,我姥家我奶家也没她么这么能白唬的,西矿咱这波儿孩子都让她带的,咱当时都小,也不知道好赖,啥话都骂,尤其是董小蛮和大启子,那骂得才花花儿呢。就家家不骂。”他看看我,讨好地笑。

我也朝他笑。“四儿也差点儿,学话慢。”完了杨毅就问了:妈,妈,我小时候骂人吗?老姑说你也不咋骂,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又说,你就动手儿打。

“那小崽子就是手欠,她真是不骂,我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挨揍了。”

寂寞的快要中暑,橘子的香味,恍恍惚惚……

“哈哈,你怎么不说你爱撩闲。”

橘子的香水,飘飘浮浮,像这些年我的孤独……

笑声混和小齐蠢蠢欲哭的歌喉,像在蓝调音乐的咖啡厅里吃发芽葱蘸酱,在鸡跑狗咬的院子里吃松露鹅肝鲟鱼籽。说不出来的诡异。

是以心惧。

惧怕那些都是表象,他传不到眼里的笑容,在空气中飘飘浮浮,我不想知道这个桔子味的男生在悲伤什么。

阴天是云的事,与太阳无关,季风永远都是大而化之的,已过少年依然轻狂,浑身都是莽撞冒险的因子,就连生气的样子都会让人觉得很搞笑。即使在叫叫儿刚出国的那阵儿,他也只是偶尔提到时神色一黯。悲伤这词儿挺不适合季风的。

我拒绝季风的第二年春天,叫叫儿拿到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硕士学位,作为一名高级德语同声传译被派遣出口工作。

我问季风:“你是知道她要走才分手的吗?”你拿我来忘记她吗?

他什么也不说,运球,上篮,汗水在雪白的头上闪闪发亮。

还好,是他自己说了分手,我们几个都以为叫叫儿不说散,季风会打算陪她耗一辈子。那多可惜~我有时候甚至叛经离道地觉得翅膀的来者不拒是对很多女孩子一种圆梦的仁慈,季风也当效仿才算普渡众生。瞧瞧步过球场频打望的女辈红妆,大部分注意力都投给了无发帅哥。此子怎生得如此丰姿英俊?惊为天人,可是金禅子转世?我托着腮帮子坐在场边看他,体会西梁女君对玄奘的爱恋依。我噗——你们看他那个光头,每次盯得太专致了我都笑到恨不能赶紧脱生做块儿木头。

他们这个连中文系都没有的学校自不会是女儿国,但御弟哥哥在男人堆儿里也断不会让人忽视。不意外有曼姿妙影驻足,轻声细语中妖气重了。王侯命就是王侯命,偏要去当马前卒,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临阵时怕也要戴了形象凶厉之木雕假面方可慑敌吧。魔王般浓重的眉毛,眼睛轮廓深深,浅褐色眸子不蒙尘屑,仿佛被赋予某种神圣力量,凛凛正气昭然欲出,脸型精雕细刻,有着男人味儿十足的俊俏,被汗水打湿的红色战袍,成就主人阳光下驰骋的斗志~~情不自禁在速写本上描起来,画细皮嫩肉的唐朝圣僧组合绝美无俦的兰陵王。

旁边卖矿泉水的大妈抻着脖子看:“闺女,学画画儿的?”

“不,我学盖房子的。”画了半天画不出鼻子眼睛,全是规则几何体组成的人形涂了实心儿。现在翻起来看觉得跟ipod nano的主题广告创意有点像,都是动作定格的小黑人,我转学广告创意或艺术设计也会挺有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