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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见放(出书版)(61)

“哪有好吃的?天津你熟吗?”

“还成,来过几次都是到外滩……去北塘吃梭子蟹怎么样?”

他们俩在车的两端说话,声音很大,勾得我直回头,也想跟着去,我一个月到了两个海港城市还没吃着海鲜呢。季风手机突然响了,接通我还没出声,黑群就慌慌叫道:“老四你见到家家没?快回来,出事了。”

我心咚地一跳:“怎么了?”

“家家吗?你们赶紧想法回北京吧。”

钱程开车速度很快,我一路晕车反应,车窗大敞四开,风吹动头发,乱糟糟地扑打在脸上。季风回头看我:“窗户关上点,一会儿吹也吹迷糊了。”车上高速路前,靠边停了几秒钟,季风从副驾下来坐到我旁边。

猛地给油门上路,我胃里一阵翻腾,眼睛涨红了。

季风把窗子升起来,问钱程:“有塑料袋没,她好像要吐。”

钱程腾出一手抓起个大号纸袋把里面的光盘和照片倒出来,空袋递给他。

我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是干呕,钱程把车速降了又降,季风拍着我的背在内视镜里迎上他的视线:“你开你的,她一紧张就这样,不是晕车。”

黑群拿我们家备用钥匙进屋去取安装盘,开门看见欧娜在沙发上睡觉,悄声地找到东西刚想走,电话响了,他随手过去接。是找欧娜的,他叫了一声人没醒就跟对方说她在睡觉,过会儿给打回去。挂了电话之后有点起疑,都知道欧娜觉轻,这电话这么响人怎么都没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推她几下也没动,一扭头发现茶几上有个化学实验室用的小号集气瓶,空的。

诊断结果是一次性服用过量镇静类药物,从黑群来电话到我们回来后又过了两个小时才下来台儿。洗胃不够及时,部分药效被胃肠吸收,目前还在危险期。季风烦燥地踢着墙壁:“她在哪儿弄那么多安眠药!”

黑群犹豫地问:“要不要通知她家人?”

“我想一想,”我揉着脑袋,抽出一条活的神经来思考,“不行不行不能通知……”

“要通知。”钱程劝我,“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真有什么万一咱们负不起责。”

季风从我包里掏出电话查着号码用他手机拨号,我一把抢过来:“不能让她家知道!”

他也不言语,钳住我示意黑群:“给她家打电话。”

我叫着不让打,身后值班室护士出来,没好声气儿地命令我们不许喧哗。钱程阻止了黑群拨号,问我:“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吧家家?”他坐在椅子的另一边,严肃地望着我,一是问欧娜服药的原因,二是确定我是否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我知道,”我点头,把清亮的眼睛给他们看,证实自己没有被这突发事件弄晕了头。“你们先不要打电话……”

药是治病的不会吃死人,欧娜只是比较累,她想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这一觉睡得好久,我却整整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这回没有必须睡觉的理由。我再瞒不下去,总不能等医院下病危通知书再让她家人知道情况吧,给她家里打了电话。欧娜妈妈是典型的朝鲜族劳动妇女,瘦小的身子里蓄着柔韧的坚强,但女儿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的模样瞬间击挎了她的精神,哭得失态,说不出一句整话。欧娜在韩国的父亲也赶了回来,汉语不太好,我用夹生的韩语跟他解释:欧娜近来学习压力太大,神经紧张……他很理解,连连谢我,让我回去休息。我眼睛浮肿,脸色苍白,比病人气色还糟,但惊慌使我无法入睡,而且欧娜把我的药全给吃了,安眠的镇定的治神经疼的,她是真不想活了,吃个药饱然后想一觉睡过去。在家里不会比医院舒服,季风没有勉强我,默默地陪着,偶尔连比带划地跟欧娜父亲交谈几句。钱程发了几次短信问情况,我都是回:还在睡。

我问过区姐了,她说米塞林没那么大药劲儿。

区洋是位内科主任医师,她不会乱说话的。

欧娜在妈妈惊喜的叫声中张开眼,大夫不紧不慢地走进病房,检查官能项,换药品,做病历。欧娜侧头看见我,非常虚弱,不能说话。我用眼神告诉她:你等我怎么收拾你!

一只手搭上我肩膀:“回家睡觉了吧?”

我说:“你做菠萝咕咾肉吃?”

季风说:“行。”

回到家他只煮了面条,端到我面前一碗,我拿了筷子就吃,这两天他给我什么我吃什么。季风若有所思地挑着几根面条在空气中晾着,我把打散的荷包蛋夹回他碗里,催道:“吃啊。”

他应一声,面条匆匆吸进嘴里,溅了几星油点儿。

“你最近单位是不是总请假?”我抽张纸巾帮他擦。

“没事儿。”他接过纸巾随便抹了几下扔进纸篓里,“你一会儿睡一觉吧,别管我了我有数。”

“那大夫还跟我说可能会成植物人让我有心理准备,真缺德。”

“嗯,醒了就没事儿了。”他伸手揉揉我后脑勺。

持续动作的大脑有点隐性疲劳,我呆呆地告诉他:“可是那药刺激心脏。”

“能治好。”他收拾了碗筷去厨房,“肯定不会有事儿,吃饱了去睡吧。”

我跟过去,看他把自己剩下的大半碗面倒在垃圾袋里,季风根本吃不下去什么东西,为了陪我硬装作有食欲。“我刷吧。”

“不用,你太浪费水。”他知道我每次洗碗都用大量清水反复冲洗泡沫。“其实洗碗精对人体没多大危害。”

我无意识地应着,看他高大的身躯在洗碗池前对付那几只小碗,速度飞快,让人不由怀疑清洗质量,拧干了抹布甩甩手拥着我往房间走。忽然有一股尘封已久的香气幽幽袭来,是洗洁精的柠檬香吗?怎么不问我欧娜的事季风?可是他真的问了,我又怎么回答?

“睡吧。”他拉上窗帘在我床边坐下,微湿大手拂开我额上的乱发,刚沾过水凉凉的,镇住我心头的焦燥。

感觉角色好像调换了……手机震动,我睁开眼:“医院的?”

他看看来显,摆摆手:“不是,曹哥,可能系统的事。”

对方设了答谢宴请他,他抱歉地说最近有点事,推掉了邀请。我问:“人家请你吃饭不去好吗?”

“没事儿,回头我请他。只要活儿没出问题就行。”

季风压低了声音寒喧的客气第一次在我脑中形成印象,原来他也会说这种话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过滤成它的青绿色,季风的五官模糊成海水的色泽,我从床头摸到眼药水,滋润干涩的眼珠。

趁着午休时间去看欧娜,她现在已经可以吃些汤水食物,我买了养胃粥给她带去,到住院处的楼前看到出租车里钻出个似曾相似的人影,分辩中黑群在二楼病房窗口招唤我——扰民!欧娜父母晚上陪护,白天回我们家睡觉去了,我和季风都上班,又不敢多惊动他人,只好让这家伙凑数。但他是相当的不安份,每次换班儿我都接到同房病友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