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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过你的邮件之红色激情(2)

才踏上三楼,一声玻璃器皿暴碎的脆响,顺虚掩的防盗门传出来,紧接着是母亲哭骂声。

文熙从门缝里窥视一番,确定不会有不明物体砸过来,快速开门进屋。穿越凌乱的客厅,将静坐的父亲和嚎啕的母亲略过,直接钻进自己的卧室。

房门一关,书包丢向地板,这才坐在床上长吁口气。

哭声有一歇停顿,马上又向撕心裂肺的态势发展。

丁父似忍无可忍,沉沉喝道:“小声些,别影响文熙复习。”

他这一出声,丁母反而拔尖了嗓音,“就你知道疼女儿!你和那个比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学生在一起,有没有考虑过女儿看到了怎么想……”

丁父暴怒,“你有完没完?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一点事念念叨叨,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门板重重摔响,烟灰缸砸在门板上。

很好,那两个人还知道摔东西。15年后,他们对面站着,彼此相视漠然,就像一条铁轨与另一条铁轨。

丁文熙一直觉得,有争吵的感情算不得穷途末路,至少比多年后的情况好上许多。

带着对遥远未来的预知,反观现在,很多情况是值得庆幸的……吧。

同学友爱,虽然她大多已忘记了姓名;父母能够对话,尽管对话方式异于寻常;没有从早到晚的电话和邮件,只是需要面对枯燥的应试教科书……还有镜子里那张久违的嫩脸,一如每祈祷的那样,光洁明亮,找不见法令纹,无妆胜有妆。

可这一切,她就是无法坦然享受。

像梦魇中的人,明明知道是梦,却不能摆脱恐惧。挣扎着想醒过来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急切。

丁文熙的梦魇,从回复了那条邮件开始。

手机有着邪魅的红色,莫名其妙的邮件,把她带回1994年。时空已经不在,勾心斗角不在,疲惫还在。文熙想过,大概是自己太累,以致出现幻觉。

这想法在狠狠睡过一宿又一宿之后,破灭。

已渐模糊的16岁的记忆,成了现实生活,丁文熙终于不再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

一天早晨带上书包和一个饿瘪的肚子出门时,文熙突然浮想联翩。

邮件上写,会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而现在她也确实真切地感受到了这样的机会。虽然混乱,可如果真的就这么重来了,她是否有能力改变人生呢?

不去上学,不去北京工作,不去认识赵磊,将来的那个丁文熙,还存在吗?

——“你在想什么坏事?”

耳边突来的问话让文熙下意识停住脚步。

一个少年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戴一顶蓝色钟型帽,帽檐下漂亮的眼,黝黑狭长,边角飞挑。

丁文熙见过的单眼皮里,这一双可算是最特别,想忘也忘不了。

庞子文!

这个名字闪过脑中,她如撞活鬼,急急后退,一手指着他,“文文文……”

庞子文拍掉她的手,“闻什么闻!”

两人对立沉默,一个震惊,一个镇静。数秒后,庞子文认输地叹口气。

“这也闻得到,丁文熙是狗鼻子。”他嘟囔着,从夸张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袋小包子,递到文熙面前,“看你这么早出门,就知道阿姨又没做饭吃。喏,老规矩,我七个,你三个。”

文熙还呆呆看着他,再看包子。工作多年,已经了摒弃早餐,可一闻到鲜浓的馅肉香气,竟然有些饥肠辘辘。青春期的身体做怪吗?

“又没味口?”庞子文拧起眉毛,“你这样不行的,会长不大。”

长不大?文熙心想,我活到31岁的时候,你小子在哪啊?她伸手接过包子,机械地塞了一只进嘴里,一边斜瞄那个笑意浅浅的男生。

刚刚才试着接受这匪夷所思的现实,丁文熙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理顺,记忆里的人物,也尚未完全登场。可是庞子文,她确定是早在16岁之前就认识的,回来快一个月了,他怎么现在才出现?

像在解释她的疑惑一样,庞子文挨到文熙旁边,微倾了身子,歪头看她,问道:“我走了十几天,你见到我,除了吃包子,就没别的话要说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有一星落寞。文熙于是很顺嘴地接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走……”

咀嚼食物的动作渐慢,关于庞子文的记忆,却飞速地读取出来。

他在外婆家长大,父不详,母亲倒是这座城里的话题人物,出了名的品行不端,终日与不同男人厮混。她似乎极其后悔生下子文,把他丢在娘家不理不问,一年半载回来一次,连夜也不过,扔些钱,然后继续消失。

子文上次见到她是一年前。在外婆的灵堂里,那女人浓妆艳抹,无比痛心地对儿子说:“你这死伢讨债鬼以后要怎个办咯。”远比没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更伤心。子文很想杀了她,因为外婆在看,他没动手。从灵堂跑出来,遇到了丁文熙。

彼时文熙家刚搬过来,正在附近熟悉地形,走到这家门外,看到横楣竖框上的黑白绢纱,懵懵懂懂,不禁多瞅了两眼。这一瞅却瞅出岔子。盛怒下的庞子文,一腔邪火无从发泄,撞上这不知深浅的丫头,当下大吼:“看什么看?死人了很好看吗?”

丁文熙吓得不轻,没敢还口。跑得老远,偷偷回头看那凶神恶煞的男生,他没走开,就站在门口,用力踢那里的一棵小树。

树叶簌簌乱掉,落了满地,被一阵风吹到文熙脚下。

隔几天上学,新转到的学校,文熙发现恶煞与自己同班,叫苦一连迭。所幸庞子文并没认出她,后来因为两家离得近,总是一路放学,渐渐熟识。文熙听同学说过他的身世,并不怪罪,反倒很心疼。再后来就是父母的关系变得恶劣,文熙经常被塞了钱自己出去吃早餐,在一家早点铺子前,屡次见到庞子文。俊秀中带着独特忧郁范儿的庞子文,就连现在的丁文熙,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何况当年那个真正的16岁怀春少女?

文熙不记得具体是哪天了,放了学,她不再按时回家,而是跟着庞子文去唱歌。安静的死水河畔,废弃的铁轨边,还有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庞子文一把吉它不离身,哪儿都可以弹唱。他表演欲望超强,越多人听,唱得越好。某天认识了业余的小乐队,随去邻区几个城市招摇,竟能赚点小钱。

多年之后,丁文熙想起这个男生,只剩一道背着把吉它在铁轨上低头行走的剪影。突然间立体了起来,并且还带着暖暖的笑容,与记忆里酷酷的调调儿有明显出入,短时间实在适应不了。

庞子文不知这些,小别之后的见面,文熙异常少言,他自然有些失意,叹道:“丁丁啊,你这个女朋友,当得有点儿冷漠呢。”

丁文熙噎了一下,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与他交往了吗?

庞子文抬手顺抚她的背,“这么激动干嘛?我又不敢怪你。不过你居然肯给我紧张,看得我啊——小得意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宛如耳语,“终于又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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