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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84)

绝望之下,我摸到了腰上系的那颗硕大的明珠,忽然想起珍珠也有解毒的功效,于是连忙把它解下来拆开,放在身边的石块上把它砸碎,融在水里,让他靠在我的肩上,一口一口地喂着他喝……

可是,还是不见有任何的起色,他眉头深皱,生命的气息仿佛一丝一丝地往外溢,俊美而苍白的脸上还有着无法释怀的落寞。我没有想过,行云到最后,伤害了的人不是我,而是他。而此时,行云已然殒命,他却因为我受了内伤中了毒,天人交战,不知能否醒来,这叫我情何以堪?

他会死吗?我脑中轰然作响,一片空白,不会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如此睿智骄傲如此不羁风流的他的生命会消失,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心脏无端地绷紧,几乎要裂开般剧痛,我茫茫然地呆坐着,不知所措。

“师兄,对不起。”我把他紧紧地拢入怀内,眼泪终是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若真是逃不掉,我们就在这里,就这样,永远地在一起,好不好……”

我伸出手,颤巍巍地抚上他俊朗依旧却不再风流动人的脸,抽噎着把头埋进他的颈项之间。不远处有些树木已经燃烧起来,火光迷离,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没有跟他讲,有许多许多的误会无从解释。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行云这样对我我都可以原谅他,我只想告诉你,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歇斯底里,不是因为我和他有过什么海誓鸳盟,而是因为那个人曾经住进过我的心里,而我不愿意你,手上沾着他的血……

随着眼前的火光越来越大,随着生命随时的消失,这些话,还有必要再说吗?我忽然想起元宵节那夜他在船上说的那句话:“连生命都不珍视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爱?!如果你的心或是我的心都不再跳动了,所谓的爱,又在哪里?”

是啊,如今想来,我所谓的喜欢和爱,又是多么的肤浅!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我在他耳畔轻声唱道。

这一次,我要把这首歌唱完,这一次,在闭上眼睛之前,我要告诉他,这首歌叫《踏雪寻梅》……

忽然腰上一紧,他的手臂把我绕得紧紧的,我一口气缓不过来,他的唇已经印了上来,冰冷而温柔地吻着我,带着丝丝腥味和甜意,用尽所有力气地吻着我。我怔了怔,双手亦是不自觉地拥紧了他,张开唇悄然无声地肆意回应着……

“晴儿……”他喘着气,放开我,眼眸微微张开,伸手抚上我满是泪痕的脸,轻叹一声说: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但是,不可以哭……因为,每一次看见你哭,我都很心痛……”

我的心仿似被什么重重地捶了一下,痛入心扉。原来,我一直断章取义,原来,我一直以为他眼里没有我……我死死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勉力地笑一笑,说: “师兄,我一个人走,怕寂寞,你陪陪我好不好?”

他看着我,目光明澈如水,温柔缱绻,暖融融的笑意里流露着舒心悦目幸福神情,嘴角轻轻上扬像小孩子得到了心爱之物一般稚气单纯。他往我头上轻轻一拂,我的黑发便如瀑布般泻下,他的手抚过我的黑发,那一瞬我竟仿如被电流贯穿身体,背脊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他的臂顺势缠上了我的腰,轻轻地把我搂进怀里,在我耳畔像陈年的酒酿一般醇厚而略带沙哑地说了一个字: “好。”

我抬头看看天空,天上的流云丝丝缕缕地飘过,湛蓝的天空是如此的深远美丽。四周的静寂更显出火烧枝叶发出的噼啪声是如此的聒噪,身旁的火势渐渐大起来,眼看着就要吞没了这个山谷。我闭上眼睛, 他的怀抱是冰冷的,但是,我和他的心,却从来没有如此贴近过,如此温暖过。

朦朦胧胧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火红衣裙叫做小鱼的女子,拉着一身白衣笑容温厚的秋童穿过六月幽深静谧的树林,她赤着脚奔跑着,笑声伴着脚上的银铃声在林间荡漾开去,他只是一脸宠溺的笑容。阳光从树梢上落下来,漏在他们身上一斑一点的,流动着幸福的时光……

“秋童,我想下山,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在修行,是不能下山的……”

繁华的市镇里,一个形容猥琐满身罗绮的富家子捉住小鱼的手不放,小鱼笑嘻嘻地念了个口诀,不知道从哪里就变出几条蛇缠上了他,他又惊又怒之下指挥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扑向小鱼,小鱼手指往空中一划,那些家丁身上的衣服居然全着了火,狼狈不堪,甚至有些被烧伤的还在惨叫。

“小鱼,别胡闹!”

秋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把他们身上的火灭了。”

小鱼噘噘嘴,“那个咒语我忘记了。”

“南无勃陀,瞿那迷纳摩。”秋童在空中轻划,忽然一阵细雨飘落,那些人身上的火居然就灭了。

他拉过她的手,隐没在人流之中……

“南无勃陀,瞿那迷纳摩。”仿佛身在三味真火中煅烧一般,我全身炽热发烫,龟裂的唇无力地重复着梦中的那句奇怪的咒语,我的意识游离飘忽,忽然一阵冰冰凉凉的雨点落到我的脸上,身上。我猛然惊醒,张开眼睛一看,天上竟然下着小雨,而身边的枯枝败叶却是连烧过的痕迹都没有。梅继尧仍然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可是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了。

“师兄,梅继尧,醒醒!”我疯子般摇着他的肩,他头一歪,整个人便倒伏在地上,我不禁放声大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山谷上立着一位身穿僧袍挂着佛珠的白须老和尚,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第五十一章 与君同,生死相许2

齐云寺,后山僧舍。

我坐在僧舍前的青石凳上发呆,齐云寺的悯一方丈把我们从那小山谷救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了,暮色渲染之下天际的云彩抹上了一线绯红,晚霞堂而皇之地霸占着西方大半个天幕,山上苍林若染,翠色秾丽,时而响起古刹钟声,自有一种撼动人心的朴实无华的自然之美。

我手里攥着那柄镶满了白玉的小刀,一位小沙弥走过来说: “女施主,你还是用点斋饭吧,放心,你的师兄定能吉人天相。”

这时,僧舍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悯一方丈神色略显疲倦苍白地走了出来,我连忙起身迎上前去问: “大师,我师兄他……他究竟如何了?”

悯一方丈看着我宽厚地笑了,温和而平静地说: “施主请放心,令师兄已无大碍。”

我提着半天的心就这样放了下来,按捺着心内的激动说: “大师于危难之中仗义相救,小女子真不知何以为报!”

悯一大师微微一笑,说: “施主不必如此,老衲尚未谢过施主救了齐云寺一众僧人的性命,又何来感激?对令师兄也不过是略尽绵力,更何况,施主已经帮助他驱毒,老衲只是用内力治疗他的内伤而已,何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