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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72)

可是我很累,由心底发出来的疲累,弹着弹着手指有些发麻,一不小心便弹错了一个音,接着是两个……从出了云府到现在我滴水未沾,发生了这么多事,头脑又昏昏然,幸好已经到了尾声,我手指轻轻勾了一个尾音收束全曲,站起来向着肃王他们欠身行礼。

宾客们窃窃私语,但话题是一样的:原来这位会弹琴的哑女是长信侯府新纳的侍妾!

我气极了,可又不便发作,只想快快结束这样的折磨。只听得水晴柔娇嗔地对肃王说:“辰明哥哥,琴弹得虽好,可是,人家饿了……”

肃王微笑着让人继续开宴,她回过头对身边的小太监耳语两句,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司马承中说:“长信侯,先让你的琴妓下去稍事歇息,呆会儿再弹一曲可好?”

那小太监走到我身边说:“姑娘,请跟奴才来。”

他带着我左兜右转的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推开门带了我进去。我神思焦虑地想着我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难道真要跟着司马承中成了他的侍妾?他既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放出话来,这必定不是一个玩笑。

小太监关上门后小声的对我说: “姑娘,那床上有一套衣服,郡主说了,若是你想摆脱长信侯就把衣服换了,她已经安排好了,呆会自有人把你带出肃王府,姑娘不必担心。奴才在门外等候姑娘。”

我一看那套衣服,猛然想起那是我曾经借给她穿过的一套男装。再也顾不上那许多,我换好了衣服,把头发拆了梳回男子的发髻,再拿清水好好地洗了脸,人也觉得清醒多了。

推门出去时,小太监拿过我手中的女装,然后带着我一路走回宴会厅,我惊讶地拉住他问: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

小太监回头诡异一笑,“郡主说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他在宴会厅门口指着离司马承中他们不远的第三张桌子说: “那是郡主给你安排的位置,你走过去坐下来背对着肃王他们就行了。”

我头皮发麻,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来。恰好那张桌子上的宾客互相之间也不是很熟络,交谈也少,偶尔有人好奇我是谁,我笑笑说: “我姓庆,是郡主带来的侍卫。”

接着便低下头吃东西,菜肴鲜美,正在我狼吞虎咽之际,身边的宾客忽然看着我背后的方向,说: “长信侯离开了,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一口饭噎在喉间,如坐针毡。司马承中终于发现我不见了吗?我的手脚开始发软,我这才知道我心内有多么的恐惧,我越来越不清楚他到底要对我做些什么,是恨我还是爱我?爱我?可能吗?可是我一想到这个词我就越发地害怕。

酒过三巡,宴会也渐近尾声,肃王起身道: “各位难得齐聚一堂,本王特意请了听雪园的任杏然先生来唱一场戏,各位千万要尽兴才是……”肃王携着水晴柔的手走出了宴会厅。

宾客众口称善,纷纷起身往园外走去。身旁一位看着有些眼熟的男子拍拍我的肩膀说: “庆兄弟,走,一同看戏去!”

还看戏?我今天看的戏还不够多吗?我悻悻然放下筷子,那男子竟直接拉住我的手就往宾客当中挤去。他斯斯文文的,气质儒雅,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他拉着我到戏台子右方一处被花木树影荫蔽着的桌子坐下,我心里暗暗奇怪,好像他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一般。才一坐下,戏就开锣了,台下观众叫好声不绝,我却越发的忧心焦虑了,时间一长,司马承中肯定会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的,肯定会找到这里来……眼一抬,对上刚才那位仁兄满是笑意的晶亮晶亮的眼神,我不禁颓然,只听得他说: “庆兄弟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我出于礼貌和无聊问道。

“在下孟如敏。”

孟如敏?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看向台上,这回演的不是《霸王别姬》了,而是《洛神》,不过一样勾不起我的兴趣,我已经昏然欲睡了。

忽然宾客中一阵哗然,我把头低得几乎要碰到桌面了,手心全都是汗。想一想自己真是造孽,躲辰恒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躲司马承中自己的嘴唇被人咬破了,该来的桃花不来,来的都是劫,一个接一个的劫,还有行云……我究竟算是什么?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抱恙在身吗?更何况,据闻他一直跟肃王是有心病的……”

是谁来了?我不敢往那边看去,可是那个仿似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依然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

“王兄生辰,继尧自当到贺;二哥也准备了一点心意让继尧带来,继尧来晚,王兄见谅。”说罢,猛地一阵咳嗽。

我赫然一惊,抬起头远远望过去,月色下他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憔悴;那双凤目再无半点春风情意,淡淡然的一片白雪皑皑衰草连天,了无生息。

“王弟抱恙在身,理当在府中好好休养;三月风寒,王弟可要多加保重。来人,看座。”

“不必了。继尧身体不适,更无看戏的心情,王兄的好意心领了;今天来主要是恭贺王兄生辰,另外,还想找一个人。”

我身边的人纷纷议论说: “都说宣阳王权势滔天,今日一见果然是气焰非常,连肃王也不放在眼内……”

“东庭一半的兵马在他手上,他还掌管了朝中的户部和刑部,即将与兵部的大将军岑桓联姻,听说吏部有一半官员都是他的人……”

“哦?”肃王微微皱眉不置可否,梅继尧已经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向我这边走来,众人噤声,我的心揪着,还是低着头,我说过,再不要见他的……

他走到我面前,停住,身上那一裘白衣是如此的刺眼,他轻轻叹息一声,俯下身温柔地在我耳边说: “你果然在这里,别耍小性子了。来,随本王回府吧!”

我抬起头看他,在众人的抽气声和炯炯的目光中避无可避地窘迫着,他目光如水溢满思念,话音轻柔缱绻缠绵,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被他怜爱的神色溺毙。他见我不说话,于是伸手轻轻挽我起来,我身子一僵,想起那夜的伤怀,想起这些天来心里的难受郁闷,一手拂开他的手说: “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见面的吗?”

众人的眼光流露出诧异和轻蔑,这两人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

“本王记得,可那是你自己说的,本王从来没有同意过;”他固执地握起我的手,低声道:“若是你还是不想见我,就把眼睛闭上,我一样可以把你带出肃王府……”

我心一动,也猛然清醒过来了,是的,先离开这里再说。梅继尧不管不顾地重新执起我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慢慢地走到肃王面前说: “王兄,今夜继尧唐突了,望王兄不要怪罪,继尧先行离去。”他看看我,淡淡地说道:“庆庭,还不向肃王爷行礼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