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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50)

我硬着头皮应道:“是的,我叫庆庭。”

她伸手递过一方浅绿的玉佩,微笑着说: “这是对公子赠诗的回礼,请公子收下。午时家父在青和园设下赏花宴,请公子赏光务必要到,芳龄恭候大驾。”说罢,稍一欠身,转身离去,竟是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庆庭的艳福羡煞旁人哪!”水晴柔笑出声来,“继尧,看来你今天是白走一趟了。”

梅继尧看着我窘迫的神色,沉吟不语。

我却心知自己这趟惹了麻烦,这麻烦还不小。转了个弯走到山脚,水晴柔和她的书童远远地落在后面,四下无人,我有些焦虑地问梅继尧说: “师兄,我该怎么办?不会有什么难堪的意外吧?”

他伸出一指轻戳我额头,“你啊,真叫人不省心!我倒有个解决的方法,你要试试吗?可是,先说好了,到时不许翻脸,不许生气,不许……”

“好了,都答应你就是了嘛!”我嘀咕一声,“其实都是你不好。”

梅继尧感到好笑,“明明是你命带桃花,怎么又变成了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怎么可以有机会让我比你帅呢?明明长了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却没有好好地吸引住那些女子的心,就是你的错!”

他大笑,凤眼眯得细长,嘴角笑意像涟漪一般荡漾开去。

正午时分,我们如约来到青和园。

青和园种满了柳树,只是现在这个季节柳叶的颜色已然苍老,伴着泠泠的江水别有一番冬天的情味。青和园里摆着很多根雕,有佝偻如拄杖老人的,有端正如擎天玉柱的,也有形态各异的腾云驾雾的仙人形象。那些名士公子们三三两两地观赏议论着,我却没有什么心绪。

水晴柔拉着梅继尧也在看那些根雕,一边指指点点,梅继尧则是微微笑着小声应答,我很不以为然地别过脸不去看他那副自以为文采风流的表情。

那种到处留情的本性还真是一点没改!

这时,一个丫环模样的人走过来像我一福身,说: “庆庭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穿过层层杨柳,丫环把我带到江边的一处凉亭,我远远看见一位身穿狐裘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坐在那里,我走到他面前作揖,说: “庆庭见过谢翁,不知谢翁有何见教?”

他抬起眼睛看我,炯炯有神,说: “你就是久居颢王府的庆庭大夫?今年贵庚?”

我一愣,又赶紧说:“不才今年十七。”

他稍一皱眉,又问: “家在何方?父母高堂何在?”

“少小时与父母离散,不知家在何方。”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闷哼一声说: “接下来你要告诉我你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是吗?”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道:“谢翁精明,一眼便知在下根底。”

“既然如此,那我要把女儿许配给你,想必你是不会拒绝的了?!”

“啊?”我瞠目结舌,谢元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想这个人是不是疯了,竟想要把宝贝女儿嫁给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贫穷无依的人。

“谢翁厚爱了,可是在下地位低微不敢高攀,还望谢翁另觅贤婿。”

谢元眸中精光乍现,“莫非你是嫌弃我女儿?”

“不,不,小姐蕙质兰心,在下自惭形秽,与小姐如何相称?”

“哦,想不到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可是,娶了我女儿,你什么都有了,我谢元富甲天下,可保你今生衣食无忧;若不是女儿情愿,你以为我会开这个口?”

“谢翁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婚配一事在下……”

“行了,就算你已有妻室,可是只要我女儿看中的,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会为她绸缪!”

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的父亲,他女儿这样就会幸福吗?我直起身子刚想大声争辩,却见一个丫环满脸焦急之色地跑过来,说: “老爷,宣阳王他……他好象身体不适……”

我脸色大变,谢元问: “到底怎么回事?”

“宣阳王他说他这里不舒服。”丫环指指自己的心窝处。

我大惊,连忙飞奔回青和园,是中毒还是余毒又发作了?梅继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背对着我,一手扶着柳树,一手捂着心口,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上气不接下气地一手拉过他,着急地问: “心脏又有麻痹的感觉了吗?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吃三清丸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吃药?!”

他的脸色有点发青,我用力拉开他衣袍的前襟,把手伸进去按压他左边的心房,一边问:“还是这个地方又麻又痛是不是?”

他的双臂垂下来绕紧了我的腰,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用一种蛊惑的声音说: “晴儿,你紧张我了,心疼我了?”

我一愣,忽然明确到自己好像被设计了,并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你还记得你欠了我什么吗?让我讨回来好不好?”

我终于觉悟,可是为时已晚。他的手臂一收把我拢入怀内,俯下头,两片略嫌冰凉的薄唇毫无预防地印上了我的双唇,轻柔地吻着我,就像落花拂过长阶,白露滑落青草,悄无声息却又像等待了许久而终于到来的一场细雨那般自然。我的心狂乱地跳动着,像极了那不安分的鼓点,敲打着自己的神经。两个人的气息是如此的接近,好像已经无法区分彼此,他的动情,我的迷乱,一瞬间我几乎连呼吸都无法自已……

惊声尖叫声,倒吸一口冷气声……整个青和园此时死寂一片,众人的目光纠结过来,没有谁愿意错过这对于古人来说难得一见的限制级镜头。

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青天白日之下公然分桃断袖,此人真可谓色胆包天!

他松开我,清润如水的目光看着我,是那样的专注,深情,似乎旁人丝毫不在他眼内。我捂着被吻得红肿的唇,瞪着他,不知道该是难过还是愤怒。再看看众人的目光,我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梅继尧,我的初吻被你毁了!我的清白名声也被你毁了!

他看着我震惊盛怒的表情,忽然邪魅一笑,衣袖一拂不知用什么手法点了我的麻穴,手臂一伸搂住我小声说: “此时不走,难道要留在此处被旁人的目光凌迟吗?”说罢一腾身,双脚轻点,施展身法飘落到湖边的一只小船上,一提长篙将小船滑离岸边,对着聚在围观的人说: “替我转告谢翁,司马继尧今日冒昧,先行离去,日后再到谢府拜访。”

我被他搂在怀中,亲密暧昧不可言说,闻到他衣衫上的木叶味道,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落到快要冷凝成冰的湖水之中。可是,我此刻却全身麻木,无法动弹。

眼光掠过湖边围观的人,那些嘲讽的好奇的尖刻的目光仍然隔空传来,有一道冰冷的视线伶伶仃仃的落进我的眼里,我心里“咯噔”一下,迎着那道视线,我看见岸边一棵柳树下一个身穿浅蓝衣袍,身长玉立的人桀骜不驯寂然而立,一脸孤寂冷清的神色仿佛把冬季的落索气息都写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