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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33)

“连你也这样说,我知道了。”没有想象中的责备和发难,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王妃郁结太重,医者只能治身而无法治心,我……”

“她还有多少日子?”

“多则两三月,少则……”

他笑了,笑得阴寒无比,“一个月,一个月有吗?这样的时间足以让我达成她的心愿了。”说罢起身离开,脚步竟是出人意料地轻快。我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2

第十九章 相见不相知3

这一天,我仍如往常般煎药、送药。

可是一走进月华阁的门我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里面多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站着看着我,我走到屏风前把药递给兰儿,说: “王妃,今天的药煎好了,请容在下再给您诊诊脉。”

“把她给我捉起来!”帘子后的她说道。两旁的仆妇马上上来捉住我的手臂,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兰儿把珠帘拢起,小心翼翼地扶起躺在贵妃榻上的人坐到一张铺了垫子的椅子上,这个病弱不堪的王妃双眼伶仃突兀地盯着我,略显混浊的眼眸射出精光,对那些仆妇说: “仔细地给我验清楚了!”

我被她们捂着嘴巴拉扯下去一间暗室里,她们“检查”完了之后又拿出一小杯子红红的东西,捋高我左手手臂,往上面滴了一滴这种红色黏稠的液体,那一红点居然久久不散。

那些仆妇把我不停挣扎的双手捆上,又在我的嘴里塞上布条,我心下大骇,她们把我推到王妃面前。只见她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其中一个仆妇说: “禀王妃,验过了,她确是一名女子,点过守宫,仍是处子之身。”

守宫?她们刚才给我点的是守宫砂?!

王妃一挥手,有人就过来把我嘴里的布条拉了出来。我愤怒地看着她,大声说: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

“就凭我是王妃,杀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她又是一阵咳嗽。

“我是司马承中请来给你治病的大夫,你怎能如此对我?”

“给我治病?从你第一天来,我就知道我那孝顺的儿子进了别人的圈套了,你明明是颢王的人,他怎么那么糊涂呢?”她喘了好几大口气,继续说: “你开给我的药,我一碗都没喝过。”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的病每况愈下。颢王的人?颢王是谁?她又说: “不单是你,所有值得怀疑的人开的药,我都不会喝。”

“所以,一个简单的外感风寒终于发展成无药可救的绝症!”我嘲讽地说,脸上马上遭遇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说,于天香楼密会,你和司马继尧到底在密谋什么?!想在药里下毒害我?还是想害我承儿?”

一个仆妇往我膝关节一踢,我扑通一声跪下,我瞪视着她: “我与王爷只是见过一面,何来阴谋?他要害你还需要利用我吗?”膝盖痛极了,这样疑神疑鬼的人,难怪久病不愈。

她一声冷笑,“那么,你是专门来勾引我的承儿的?让他三魂不见了七魄,然后徐徐图之,这就是司马继尧授予你的诡计?”她猛然一阵咳嗽,兰儿递过帕子,她捂住嘴,然而帕子上已有鲜红渗出。

“我与大公子从无苟且之事,王妃,你的儿子高贵,我何尝不敝帚自珍?我断断不会做出高攀大公子之事!”我什么时候跟她那阴森森的儿子好上了?

她身边的兰儿上前一步说: “禀王妃,兰儿的确看见大公子与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若你非完璧之身,此刻你已经被活活杖死了!”她仍是咳嗽不断,“可是,我是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来人,把她关在暗室里……什么时候愿意招供了再放她出来。”

几个仆妇拉起我就把我拖进刚才昏暗的那扇小门,她们松开了绳子,嘭的一声关上门锁死。我无力地坐起来,在一室的黑暗之中,我悲哀地想到,自己真的是错了,居然傻傻地送羊入虎口。明知道司马承中为人阴骘狠戾,他的娘亲断不是温顺平易之人,却偏一厢情愿地本着伟大的情操去救治她,后悔了吧!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又渴又饿,地上阴冷潮湿,睡着了醒过来还是黑暗。忽然“啪”的一声,像是门锁开了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顺着刺眼的光线我看见一角天青色锦袍,来人问我: “能走吗?”

我张张嘴,干涩的喉咙说不出半句话来。司马承中俯下身子来抱起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迷糊间,好像看见杏花在给我擦脸,给我喝水,给我换衣……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艰难地问她道: “几天了?我……”

“两天了。”她担心地说,“庆……大夫,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这时,司马承中走了进来,杏花福了福身就掩门出去了。他毫不客气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把我的身子扶起,脸色还是绷得紧紧的。

“你真的叫庆庭?”

“是的。”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弃盘问,深吸一口气,然后说: “是大公子承诺了王妃会让我坦言相告一切才放我出来的吗?”

“你会坦言相告吗?”

“我坦言了,你会相信吗?”我微微侧过头望着他,青黑的长发不知怎的有几丝沾到了他的袖子上。

“你和司马继尧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他叫了许多好吃的菜,我只是一直在吃,他一直在看。”

“就是这样?”

“还能怎样?大公子不会以为宣阳王看上我了吧?”我虚弱地说。

“你还是没说真话。”

“我早就说了你不会信我。或许,你要再把我送进那间暗室?”

“为什么要装扮成男子?”

“你会相信女大夫吗?”我自嘲地笑笑,“早知道就不装了,这样还不用趟了这趟浑水。装了也没用,你的娘亲一次也没喝下我开的药……”

他俯下头深深地看着我,伸手抚过我的眉目,把我额前的几绺头发拢到耳后,我愕然地看着他,他却笑了,很温柔却也深沉冷酷地笑了。

“我想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一回。我们打个赌,如果你没有欺骗我,我就让你继续当大夫;如果你欺骗了我,那我就杀了你,好不好?”

心地一股寒意陡然升起,这个赌,我是输定了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杏花急匆匆地奔进来说: “大公子,王妃她一直不停地咯血,你……”

司马承中脸色剧变,走了两步又回头拖起我,大步向月华阁走去。到了月华阁前,他对我说: “你待在此处,别走开。”

可是一刻钟过后,里间便传来了一阵哀哭的声音,司马承中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对那些跪了一地的仆妇下人说: “王妃殡天了!”

接着,整个王府忙成了一团,设灵堂进行祭拜仪式,请高僧开水陆道场超度,还有来自各个王公贵族府邸的各种吊唁,朝廷的封谥……可是,有一个人竟然不曾露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