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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44)

“但是这不是你的本性!”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回头吗?他转身走了出去,我呆立在原地,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许不能算是吵架,只能说是怄气。到了傍晚,他依旧回来陪我吃晚饭,依旧细心周到,但是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一直回避着那个问题。

只是每一夜不管他多晚回来,他都会拥紧了我才入睡。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还是察觉到他心里的那种患得患失,好像他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消失一样。

承中和阿松受了军棍和罚俸,阿松降了军职,承中被禁足。继尧总是很忙碌,留在房中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议事厅商议着下一步攻打湖州的方略。到了九月,东庭大军果然迅速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地攻打湖州,但是屹罗早有准备,也倾尽全国之人力对抗反击。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争持了两个月后,继尧才开始动身到湖州去督战。

“我要到湖州去,你留在绵远,我已经嘱咐宣平好好地照看你。”他说。

“嗯,我知道了。”秋日阳光灿烂动人,一如我脸上的笑靥。

继尧似乎对我的顺从感到疑惑,他皱皱眉走过来拿过我手中把玩着的团扇放下,搂着我的肩,略带严厉地说:“好好呆在府中,不要叫我操心。”

他整军待发之时,我偷偷地拿着小包袱想要溜出院子,却被宣平发现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巧舌如簧地游说宣平并怂恿他和我一道上战场,宣平有些动摇,我又说:“宣平你不用担心,我只做随军大夫,你暗中保护好王爷,实在担心那你就和我一同当大夫好了。王爷出征多次,你都一直在他身边的……”

宣平还是摇了摇头,好好说话不行那我就来点悲情的吧,想到什么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宣平脸上慌了慌,我凄凉地诉说着离开继尧的痛苦难耐,死缠烂打之后,宣平也只好妥协了。

于是我们混到阿松的军队中去当了两名大夫,可是没过两天就被阿松发现了,他把我提到他的军帐中去,眉头紧锁着对我说:“蜻蜓儿,我三十军棍的责罚现在还没全好,你现在出现在湖州,你说师兄能饶了我吗?”

这一次,阿松没有帮我,反而很爽快地“出卖”了我,继尧一掀军帐走进来的时候我垂下头连喘气声都不敢有,颈后的衣衫一紧整个人便被他提了起来,他抱着我走出军帐时冷冷地对跪在一旁的宣平说:“究竟谁才是你的主上?既然你这么听她的话,以后你就留在她身边,不用再跟随我了!”

进了他的大帐里,他放下我我却紧紧地抱着他不放了。他叹口气,恼怒而无奈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

我自动趴在他膝上,“我知道该打,你动手吧!不过请王爷下手别太重,以防不方便行走。”

他气极而笑,伸手拆散我头上的男子发髻,为了贪图方便,我把自己的长发绞得参差不齐,“我是很生气,你还把头发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来?不要再想着帮行云,你救了慕遥,已经还了他的白发之情。现在两军对垒,我们光明正大地一战,也是生平快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明日我就让宣平把你送回绵远。”

我坐好身子,坦然地望着他,说:“我不走。我来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要这个天下,我就陪在你身边,或许可以帮你想些办法;即使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愿意守着你看着你,因为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分离了。等到哪一天你心想事成了或是厌倦了之后,你要记得,你曾经承诺过要带我去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继尧,不要赶我走。”

他揽我入怀,下巴抵着我的额发,带着丝鼻音轻声说:“晴儿,如你所愿。”

湖州洛城的战役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行云麾下的前锋营两万士兵被东庭大军包围在鸣剑山,继尧定好计策,在下山的惟一通道上伏下重兵。这一役本来应是十拿九稳,然而湖州城内竟然有一支隐藏得很好的骑兵与前锋营两面挟击,屹罗的士兵突围成功,东庭折损了不少兵马。永毅将军司马镇坠马,安南侯司马淳中箭身死,继尧一怒之下命大军挟持着湖州城郊的屹罗百姓,在他们身上泼上桐油,于午时向湖州城门推进,声明若湖州城守不开城门投降,所有屹罗被俘百姓将遭受火刑。

东庭的火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缓缓推进的人群,眼看着人群已经迫近城门了,守城的士兵既没有放箭,也没有开城门。眼看着要万箭齐发,不知哪个弓箭手错手发了一箭,湖州城门顿时火海一片,那些百姓身体被燃着不断地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不料此时竟然狂风大作乌云密涌,四处飞沙走石,天上粗大如豆的雨点却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昏天黑地,暴雨连绵。无奈之中东庭大军只得撤回营地。

继尧一回来就忙于部署下一步的方略,我在议事厅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继尧还没有出来。外面仍在下着倾盆大雨,我望着屋檐外的瓢泼雨水,心里不禁蒙上了一层忧虑,也说不清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心中很不安。继尧征战不下数十回,但是这一次攻打湖州似乎耗时过久,忽然一只手搭着我的肩上,他微微不满的声音响起:“这里风大,你究竟站了多久?”

我转过身去,正想说什么,却发现他身上的头发衣衫都是湿的,很明显刚从战场回来也没有换过衣衫,于是连忙吩咐人准备热水给他洗浴。

他坐在浴桶之中,默不作声。我拿着布给他擦着肩背,搓上皂子,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问:“我是不是过分了?连天都看不过眼了……”

“永毅将军和安南侯的事,你很难过,对吗?”我说。

“在司马家宗亲中,他们算是翘楚,我承诺过老侯爷,要把司马淳照顾好,而司马镇,他的小儿子上月刚刚出生……”

我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一丝颤动,“继尧,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走了这个极端,不是因为我,你心底嗜杀的猛兽不会脱匣而出。他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曾经有一段时日,我的心是冷的,好像被愤怒伤心灼烧过后就只余下死寂的冷。这世上我没有亲人,连你都不要我了……晴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厌烦这世上一切所谓正常的秩序,我常常想,若这个天下都是我的,我还能护不了你一个吗?”

我知道的,继尧,我都知道!我从他身后温柔地抱住他,眼里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又说:“晴儿,我是否矫枉过正了?”

我摇摇头,伏在他肩上,“继尧,你想太多了,打仗总会有胜负输赢,总会有伤亡,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总是怕我受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征战沙场,也是在刀锋上过日子,我也会担心忧虑?不论是以前那个如清风如朗月的傲气风流少年还是如今的你都是我心系之人,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执着,我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