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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34)

“晴儿,晴儿!——”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一直一直地喊着我的名字,歇斯底里,伤心欲绝……

继尧,我终是让你为我心痛难当了吗?我苦苦筹谋的一切被忽然而至的意外冲断了,你会讥笑我的幼稚无力吗?

我微微地睁开眼,满室是幽微昏暗的灯光,一时间我茫然了,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地,只是淡然的香火气息飘过鼻端,似有所忆,可又忘乎所以。

有人用力地抱着我,手心处传入阵阵暖流,我的意识稍稍清晰了一些,便努力地望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瞳孔蓦地放大,我看见了那张我潜意识里一直暗示自己遗忘的冷漠倔强的脸,脸上的孤绝清冷之色依旧,只是某种多了些痛惜怜悯。我的心忽然一痛,喉头一甜,张嘴竟吐出一大口殷红的血,他拿起洁白的帕子要给我擦去嘴角的血迹,我无力拂开他的手,只好把自己的手搁在唇边阻挡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说: “我……不要……你救!”

“别说话!”他脸色一沉,一掌贴住我背心用劲,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死了,你……才愿意……了结,对吗?……”

“蜻蜓儿……”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你不会死的,不会……你要了结是吗?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会让一切了结的。”

“继尧,继尧……我要见他……”我挣不开他的怀抱,只得迷糊地呢喃着那个绞痛我心的名字。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平地响起,接着便有一阵阵梵音唱颂响起,有如潮水浪浪迭高,我的意识很快便被侵占了,身体内寒意不断地涌动,我的手心渐渐变得冰冷。

“施主可准备好了?”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响起。

准备什么?只听得身边的慕珏沉声道: “请大师导出‘血魂’。”

周遭的佛号声唱经声更甚,从百十人的音量转而演化成无数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回荡着,我的眼帘稍动,只见忽然之间满室红光,有一血红欲滴的火球腾起在半空,炙热逼人。转眼间火球徘徊停留在我的眉心上方,我的皮肤仿佛被炙烤着,几乎要被这热度撕裂的时候,慕珏的手迅速伸出一掌把火球压下直入我眉心,一瞬间如在四肢百骸燃起地火,热得几乎要熔化了。

慕珏扶起我,快如闪电地在我身后几处大穴分别落掌,那热流渐渐汇聚于心脏,似大江东流势不可挡般灌注进去,时间好像就此停住,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热流渗透全身仿似大江入海,全身脉络温热舒畅,再也没有那冰寒入心的感觉了。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小小的禅房之中。入眼俱是暗淡朴素的颜色,素白的帐幔,简陋的木桌椅子,青黑色的墙砖,我霍然起坐,看看自己的身上穿着整齐的杏白棉衣襦裙,而房内除了自己外再无一人……

是我在做梦还是过去种种本来就是一个梦,而我现在,梦醒了?一个小沙弥端着一个水盆走进来,看见我醒了,便把我引到另一个禅房,禅房里端坐着一人,淡淡的阳光从漏窗进入,照出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这样一个静谧的清晨,我却嗅不到半丝春天的气息。

“王妃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坐起身,看见无心双掌合十站在床前对我微笑致意。

“无心大师可否相告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真觉寺。王妃这一睡就睡了五个多月了。”

我惊讶不已,原来这已经是初夏,怪不得阳光是如此的和煦。

茶香飘来,无心微笑着对我说: “王妃已然无恙,可赏脸来喝无心煮的茶?”

我走到无心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大师若是想还上次的那杯清茶之谊,不若卖我一个人情?”

“王妃想见宣阳王?”他请我坐下,开始洗茶。

“我想见他,也想知道元宵节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心中的疑惑,最好去问一个人。”

“谁?”

“屹罗摄政王慕珏。”他把沸水冲进茶壶里,“可是,他现在不一定能回答你。”

“他离开了?”

“不是,他就在我隔壁的禅房里。”他站起来,“可要无心带王妃去见一见他?”

我站起来,随着他走进了隔壁的禅房,一个小沙弥见了我们,恭敬的双掌合十施了一礼,无心和我走到落了素白帐幔的床前,无心轻声说: “王妃,摄政王就在这里,你……可是要看?”

我伸手掀起帐幔一看,整个人僵住石化。这是慕珏吗?枕上一缕缕银白长发闪着幽昧的银光,双目紧闭眉心深锁,似是郁结难解;疲倦不堪的脸上嘴唇紧紧地抿着,脸色黯淡无光,有如病入膏肓之病人,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的手颤抖着,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心,无心叹息一声说:“冰芒雪魄的反噬之毒甚为霸道,白发三千已是毒发出体外的好征兆,他耗尽内力为你将血魂行遍全身,也不知何时能转醒过来。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却不知这红尘世间,情爱本就是虚妄之物,人生匆匆不过数十载,偏生要苦苦执着几声几世,何苦来?”

我怔怔地落泪,“血魂能救我,为何会伤了他?”我本来心里是真的恨他,一次又一次地说着爱我却尽是无情地伤害着我。可是如今见到他这个模样,我又禁不住心中酸楚,他说过不能让他自己一人受情伤,要拉着我们三个人一起坠入地狱……可如今,他对我,终是不忍……

无心转身走出禅房,立在庭院中望着远方,我跟在他身后一时也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声道: “小鱼,你可知道,当年碧玉青蛇因毁去你的元神而流下眼泪,这眼泪成了如今的冰芒雪魄;而秋童为你能重入轮回而坐化成一堆枯骨坠入暗黑地狱,他又留下了什么吗?”

“是什么?”我轻声问。

“一滴心血。便成了如今的血魂。所以,血魂能救你,却能伤他。”

“一滴心血……”我喃喃道,唇角绽出一丝凄异的笑容,“那一世,他为我,留下了一滴心血……大师,你告诉我,让真觉寺方丈无忧大师请出‘血魂’,条件是什么?”

“王妃当夜坠入觅清河,冰寒的河水触发了你体内的雪魄之毒,王妃你当时已经气绝……悯一方丈赶到宣扬王府已是三日之后,悯一往你口中放置了定颜珠,将你送至真觉寺。当时王妃的魂魄几要离体,幸好我住持师兄用锁魂阵寻回王妃魂魄,七七四十九日后方能回魂。到屹罗请来摄政王又耗费了一些时日。住持师兄用血魂救回王妃一事,宣扬王并不知晓。”

我惊讶不已,心脏处微微起伏,“这怎么可能?悯一带着我到真觉寺继尧怎么会不知道?!无忧大师又怎会请出血魂救我?”

“悯一禅师说要把王妃灵柩带至真觉寺以佛法超度亡魂,宣阳王只对悯一禅师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