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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28)

“成总管,你告诉这位公公,我们王妃今日身体不适,好不容易才歇下。若是宣阳王此刻尚在府中,也不会让王妃进宫的!”

“成总管,我是奉皇上口谕赶来的,立刻宣召宣阳王妃进宫,此事十万火急,万万不可耽搁啊!”

“你家皇上到底有什么急事非得在夜深人静时宣我们王妃?传出去也不怕影响了王妃的清誉!”小乔也急了,声音大了不少。

“柔妃娘娘难产,疼痛了一天一夜,宫中稳婆束手无策,太医出于避嫌也只能隔帘问诊,所以皇上急召宣阳王妃进宫……”

“王妃!”成阅眼尖,马上就看见了披着紫罗披风站在外厅门口的我,而那位太监马上跪下行礼,我摆了摆手,说: “请公公回禀皇上,就说本王妃抱恙在身,怕耽误柔妃娘娘的凤体,还望皇上另请高明。相信娘娘福大命大,自能平安渡过。”

那太监面有难色,但还是转身离去了。

“王妃可是不适?老奴这就去请章太医过府。”成阅关切地看着我。

“成总管不必费心了,只是小小风寒,也不必惊扰了王爷,知道吗?”看见成阅点点头,我才放心地走回卧房。我说过,从那一天起,我和水晴柔再无半点关联。我不想去看她,我怕我自己会连她刚出生的孩儿都恨上了……

“我要见你们王妃……”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把我唤醒,我的头昏昏沉沉的痛,唤过杏花,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杏花还没回答,成阅微微发颤的声音便在入门处响起: “王妃,有客……来访。”

我浑身无力地拉过披风,走到外厅去,外厅的仆人竟然都隐没不见了,一个明黄身影背对着我,昏黄的烛光下,墨色金龙似要裂帛而出。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我连忙跪下来。

“你的眼里有我这个皇上吗?竟敢抗旨不遵?!”冷冷的语调中仍能听出他的震怒,“你这个宣阳王妃胆子还真大!”

“皇上息怒,臣妾也知道柔妃娘娘难产一事,可是臣妾抱恙在身难免会力不从心,届时耽搁了娘娘,臣妾万死不足以辞谢啊!所以皇上还是另请高明……”

他霍然转过身来,那张俊逸有如谪仙的脸上满是怒意,“夏晴深,现在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是你的姐姐,不是别的什么人!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就算没有半点医术的姐妹,也会担心,也会想要看她哪怕是最后一眼了……你,怎么会这般铁石心肠?!”

辰恒从来没有这样骂过我,从来没有……

“皇上恕罪,臣妾有心无力……”我神色不变,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有心无力?”他盯着我,“夏晴深,你可知道,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儿是我的血脉是继尧的侄儿?当你说出这个词时你不觉得有愧于你的父母有愧于司马家?好,很好,我不勉强你……”

他转过身去,高大而略显瘦削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寂寞、孤单,暗处的小太监走出来为他掌灯。

眼看着他就要走出嘉鱼水榭了。

“皇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臣妾知错了,臣妾整理好衣装马上进宫。”

辰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远远地凝视着我。

“可是臣妾有一请求。”

“你说吧。”

“此事了结之后,皇上就是皇上,再也不是晴儿的姐夫,也不是晴儿的朋友。但凡与这个关系有关的一切,晴儿希望不再受到打扰了。”

我看不清楚辰恒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淡淡地道: “好,准奏。”

到了毓秀宫,早已有宫人带着我进了柔妃的房内。太医说她早已服下胎产金丹,我稍稍行礼后,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柔妃看见我,眼神忽然一亮,张口想说些什么,我笑着安慰她说: “娘娘放宽心,小皇子顽皮贪玩,不过很快就会出来的。”

拭捏她右手中指中节,果然突突跳动不止,她此刻疼得眼泪直流。把厚毛巾放到她口中咬着,告诉她先休息一下,避免精神困倦。然后让稳婆扶好她的体腹,以免胎儿转动不顺。

可是休息了一会儿,她又痛起来了,稳婆面有难色地对我说,胎位不正,再拖延下去怕是对大人孩子都不利,与其这样,不如……我瞪她一眼,她硬生生地把那半句话吞回去了。这时已经是东窗既白,过了一夜了。

再一次用酥油滑石涂产门、洗产户,我命人把八珍汤加益母草浓煎送上,让柔妃喝下去以助长气血。可是她脸色发白,浑身无力,连汤药都喝不上几口了。

傍晚时分,催产多时,忙着给她纠正胎位,我已几近虚脱,忽而听得稳婆嬷嬷喜道: “看见了,要出户了。”

“给娘娘用参汤。”取出婴儿之后,拉下胎衣,我果断地剪断脐带,同时以右手二指紧跟脐带而上,带尽处,捺出余留她体内的胞衣。

我的手都是颤抖的,距离我曾经实习给人接生,已经隔了两辈子那么长。

“是位小皇子!恭喜娘娘,平安诞下麟儿!”丫鬟仆妇跪了一地,我刚要收拾药箱离开,忽然听到稳婆一声惊叫: “血!娘娘血崩了……”

我一惊,回过身子去看柔妃,她的身下不知什么时候被血染红了,一张脸苍白的血色全无,失去血色的双唇紧咬着。我拔出金针刺向她的人中,再分别在她下腹的重要部位施针,一边焦急地道: “准备生化汤、益气丸。嬷嬷,跟娘娘说话,别让她睡着。”

血,终于止住了。我舒了一口气,柔妃已经疲倦地睡过去了,这时宫门打开,明黄色的身影匆匆走来,丫鬟仆妇们纷纷道喜,辰恒看过婴儿后,坐在柔妃榻沿,握起她的手,轻声地对她说着话。宫人们都很知趣地回避了。

小丫环帮我拎起药箱,我看了辰恒一眼,他侧身对着我,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告退的一礼。

走出毓秀宫的大门时,抬头望天,我见到的竟然是满天星斗,原来,已经过了两个夜晚了。

小乔该担心得不得了吧?继尧呢,他该在赶回王府的途中吧?

我微笑着,一步一步下了毓秀宫的台阶,可是明明近在眼前的宫门似乎浮动模糊起来,忽然眼前有黑暗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身子一软,就这样跌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掌心有股暖流缓缓流入,我的四肢百骸终于感觉到有丝暖意了。可是那道热流却无法触碰心脏,仿佛被什么挡了一下又退回原位,心,还是冷的,带着丝丝刺痛……水沉香的气息飘过,我的意识渐渐回归,眼皮动了动,却疲乏得不愿睁开眼睛。

“还是不是很冷?”一个低哑的声音问。

“嗯,冷…..”我抓紧了胸前的被子,那只一直握着我掌心的手将我环入一具温热的胸膛,我微微睁开眼睛,那明黄绣金线的衣袖刺痛了我的双眼。我霍地推开那手臂,才发现就连自己身上的丝被和旁边帐幔都是明黄色的。我惊惶地转头看着坐在床沿的辰恒,他静默地看着我,凤眸里尽是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