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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23)

“你不是嚷着要渡什么‘蜜月’吗?我已经告了假,陪你十天,开心吗?”

我点点头,侧过身子依偎在他怀里,甜甜的笑了。

他把我带到了盈川别业。盈川别业建在京城近郊的青台山的半山腰上,山上遍植松柏翠竹,山高而不险,苍翠幽深而不失灵秀,偶见悬泉瀑布飞漱山崖之间。盈川别业不大,但是间隔布局精巧,庭院林木假山湖泊无一处不成图画,风尚雅致。最里间的易晖园更是引了山中的一脉温泉,设了两个天然的而成的池子。

山中的时间比平常更显得悠长,这一夜安然入眠后,醒来时竟然穿着棉衣,身在山顶的笠亭中了。继尧说要带我看看这里的日出,与平日所见景色迥异。果然不多时,一线亮光隐隐于云海间,雾气氤氲可终是敌不过那线光芒带来的热度,笠亭周围的树木小草上的浅霜渐化为露水,滴落消失了。红日喷薄而出,霎那间东方华光大盛,所有的云彩都染上了金芒……

你一路抱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一刻?我问。

带你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不好吗?他说。

当然好,我赖定你一辈子了。我说。

求之不得。他笑了。

回到盈川别业后,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别业里的风亭月榭前的绿水湖边钓鱼,为了方便我把梅子红单衫的袖子剪断了一截,他不满意地看着我裸露出来的半条藕臂,警告我不要造次,我笑嘻嘻的拿起一条尚在挣扎之中的蚯蚓往他的嘴边送去,他脸色变了变,别开脸之余终于还是闭口不言了。

我一挥长杆,钓钩落入远远的湖水之中,淡淡然泛过一圈浅绿细纹涟漪,与他泛出的那一圈涟漪泯然相交后渐复平静。

然后无声地靠着他,半眯着眼,问他:你说是你钓的鱼多还是我钓的多?

他笑了,得意地说:你这样性子的人也能钓到鱼?

没过多久,我的钓竿上的浮子动了动,我惊喜地直起身子准备起竿,不料那浮子沉了沉然后就没有动静了,我不服气地拉起钓钩,才发现钩子上的蚯蚓已经被吃得一点不剩了。梅继尧大笑出声来,我忿忿然地坐下来重新穿好了鱼饵抛了竿,这边却看见他的浮子有些动静,他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动。

我凑过去,伸手搂着他的腰,仰起脸蹭至他的下巴,他的凤目眯着,仿佛了然于心。那浮子向下动了动,我连忙伸手绕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一啄,他眸色一深,俯身纠缠不放。心里偷笑一个,小样的,看你这回的大鱼上了钩你也钓不到!

不料那浮子猛地往下沉的时候,他的手腕稍稍一用力,鱼竿向后一拉,一条硕大的黑色鲤鱼便从水中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他身后远远的草地上。我顿时呆住,他愉悦而得意地在我唇角印下一吻,说:没告诉过你?我闭着眼睛也能钓得到鱼!

哼,小人得志!我就不该跟你比钓鱼,我该跟你比绣花,比弹琴,某名人说过,青蛙跟牛相比不应该比谁大一些,应该比娇小!

我俯身浇起湖中清澈的水来洗手,自然,顺手浇了他一身的水。

梅继尧只是大笑,也不避开。站起来抄手把我拦腰抱起,我的余光还盯着那条在草地上苦苦挣扎跳跃的鲤鱼,傻傻地问道:不是说要吃清蒸鲤鱼吗?

是啊,只是吃晚饭之前想先吃个甜品……他抱着我一直往风亭水榭里我们的卧房走去,直到帘幕纱帐纷纷落下,原来,这个时候我还成了一道甜品……

清晨,看着他犹在梦中的略带孩子气的睡容,我抓过一件外衫穿好,起来梳好了发,嘱咐在外间伺候的仆人不要打扰他后,便出了门,来到了风亭水榭外的清涧泉边坐着。

我想起了过去和他在青林山的生活,也是这般的快乐无忧,只是没有体会到他的用心,比如今少了甜蜜。他给我挽发画眉,替我穿衣结带,我为他整理书卷,陪他写文作画,他不是什么权倾天下的王爷,我也不是为世俗宫规所限的王妃,我们只是一对凡夫凡妇,偷享着片刻的温馨宁静。夫复何求?

早饭后,他带着我到了以梅园,以梅园很大,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整座园子遍植梧桐,园中有块硕大的空地伶仃地种着一株树干干粗大枝叶繁茂的梅树。

为什么,只有一棵梅树?我问。

这梅树是我父王当年亲手为我母妃种下的。他拿起一旁的小锄头卷起衣袖微笑着对我说:晴儿,今日我要为你种一棵梅树。

我呆立在一旁,看着他掘土,看着他种树,看着他浇水……幸福感溢满开来,然而悲怆感也压抑不住在心底翻江倒海,我喜悦而忧伤地看着他向我走来,我喃喃地问:继尧,它会开花吗?

会,已经开花了,还会结果。他笑着把我纳进怀内。这一瞬,我的泪水决堤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有时候我们会在清涧泉旁迎客松下放两张长长的藤椅,躺在那里看书;有时候会到绿水湖泛舟,采莲,缠着要吃藕羹;有时半夜不寐时他会带着我坐到屋顶上饮着女儿红,望望月亮清辉,讲讲故事……讲司马轩和梅以心的故事。

像我曾经听过的那般,谢眉容珠胎暗结的事震惊了整个京师,可是司马轩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与梅以心的鸳盟。梅以心闭门不见,他调出东营的兵马重重包围了御史府,迫使梅以心不得不见他。梅以心决绝地让他别再纠缠,司马轩在她手中放了一把镶嵌着雪玉的匕首,对她说:来,剖开我的心来看一看。说着就抓着梅以心的手向自己的胸口刺去,鲜血迸溅,梅以心才明白面前这个连死也不怕的男子怕是自己今生也逃不过了,那样坚决的、不顾一切的爱终于打动了她的心,决意与他共偕连理……

那把匕首,叫寒梅玉雪。他淡淡地说,似在叙述一件与己身无关的事情,我心中一动,原来那时,在齐云山谷中,他的确是想过让我用这把匕首,杀了他的……

我的父王死后,母妃一直郁郁寡欢。她也想追随我父王,可是放不下我;她不是不知道谢眉容想要至她于死地,而是想放弃了。我还记得她安排好我逃生的路线时对我说,她和父王始终是欠了谢眉容一个情。当时她并不知道我中了毒……可是我比司马承中幸运,我的父母虽然早逝,但是他们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他们离开了我,但是他们把你送来了,晴儿,我曾经想过就和你那样,留在青林山直到须发皆白……

继尧,我的那张退婚书呢?你放哪了?

你还敢提?!

我伸伸舌头,头一歪倒在他的怀中,装睡去了。

两天后的傍晚,我带着两套替换的衣服到书房找他,打算去泡泡易晖园的温泉,还没有进门便看见宣平匆匆忙忙地闪身进了书房。我走进去,宣平对我行了个礼,继尧看看我手里的衣服,说: “我和宣平有事要谈。”

“那,我在易晖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