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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15)

山路不陡,只是有些曲折迂回。我上到暮山亭时太阳已近中午,阳光灿烂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可是我的心却很冷,冷得几乎失去了温度。

亭子不大,周围有竹树青松环绕,慕珏坐在亭中悠闲地品着茶,石桌上的炭炉正把一壶水煮得白烟四溢。兰色长衫腰间垂下一方浅白玉佩,那样的打扮就是一个普通的士人模样,就跟多年前在扶风书院的质朴简洁如出一辙。

“你来了?刚好,茶味正浓。”

我直接走到他面前,问:“小乔呢?”

他笑了笑,望着我的目光却是坦荡荡的,不再幽深也不再诡谲狠戾,恍然间我似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倔强而腼腆的少年,冷漠却坦诚。

“不是因为小乔,你就不会来见我了么?”他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望,“过来坐下,茶冷了就不好了。”

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不担心我是在骗你?又或许小乔根本不在这里?”他往我面前的茶杯倒茶,碧青带黄的茶水温热地升起一丝袅绕的白气。

“你要把我带走,直接掳人就可以了,何须借口?除非,小乔真在你手上。”

“你总是很聪明。”他凝视着我,“有时候我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嘲弄道,“把我带走,要挟梅继尧,这不是你一贯的手段?可是这一次,我断断不会再让你如愿的。”

他叹息一声,那脸容竟有几许清隽落寞。

“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剑拔弩张?我和你,从来就不是敌人。你恨我如此之深,可是你告诉我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不可宽恕的事情?当年我在青林山隐藏了我的来历,重遇后我为了打击东庭王朝的经济不惜接近谢芳龄,你可以说我骗了你。可是我自己清楚得很,我对你的情意从来不是虚假的,司马继尧不也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他也不经常到莺缠燕绕?他不也为了达到目的杀过许多人?为什么你就能原谅他?不公平,你可知道你自己是多么的不公平……”

“你对我的情意不假,可是你利用了我也是真的。”我不无悲哀地看着他,说: “为了找宣阳王世袭的印绶你才接近我;为了让他交出盟书你放任我见死不救;为了袭击‘天机’总坛你不惜诱我去狼群出没的不归山……这种种如在昨日,你偏还要对我说,要相信你的情意……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要听解释吗?”他的眼神轻柔地笼罩着我,“这个解释可以很长,但是也可以很短,不知道你想听那一种?”

“无须了,不管是那一种,我都不在乎了。”

“你害怕了?怕自己听了之后会回心转意?”他云淡风轻地笑道。

第七十章 离别诗赋就,情淡如菊3

我的确害怕了,只不过不是怕他的解释,而是怕他那样成竹在胸的笑容。

我叹了一口气,“行云,你何必苦苦执着?在屹罗有深爱你的女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你生下麟儿,身为摄政王权势滔天,我只不过一区区凡俗女子,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曾在两个陶罐中放下写着愿望的纸条,埋好了约定了来年挖出来看?”他忽然说道,眼神一下子幽深起来,“听到你落水身亡的消息后,我再也忍不住回到青林山,挖出了那两个陶罐。”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还记得你写的是什么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那样年少美好的情怀如何能忘,我至今记得当时我写的是:与君携手,岁岁年年。

可是,那样的美梦毕竟经不起推敲,一转眼就如琉璃坠地般碎了。

我也看着他,回答道:“我自是没忘。可是我猜想,你陶罐里的纸条根本是空白一片的吧?因为你那时根本没有把身边的人放在心上,你想的只是……”

“我不可能跟东方华容在一起!从对你自然地流露出笑容时起我和她便不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你——”他站起来走到我身前,俯身看着我,激动的声音渐变低沉而有张力。

“你,什么都可以怀疑,怀疑我的人品,怀疑我的用心,可是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我对你那该死的、失去了自我、背叛了一切的爱!

“你说得对,我有那么多的机会胁迫司马继尧,甚至杀了他,可是因为你我放弃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总以为我的谋划盘算比不上司马继尧而他总是棋高一着?你错了,若非你这个意外,我早就……”

他伸出他如玉般的手掌抚上了我洁白的颈项,我这时全身的汗毛倒竖,一股惊栗的感觉自脊背生气,堂而皇之的入侵我的神经,“可是,为什么你体会到的尽是他的好,而对我的爱却视而不见?所以,我真的很恨,有时真恨不得想要杀了你……”

我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收紧,我的呼吸不由得紧迫起来,正难受的时候忽然颈上一松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他揽进怀里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我胸腔里一口气回不过来,他却已经俯下头来狠狠地吻住了我,我几乎要窒息了,他深深地渡了一口气给我,随即又是更肆意的掠夺……

我用力推开他却换来他更粗暴的亲吻,我绝望地垂下软绵绵的双手,眼泪不可遏止地淌了一脸,羞辱、难过、不堪……种种情绪袭来,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缓缓地松开我,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哑声说道: “青林山有你相伴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你相信吗?”

我死命的咬着唇不说话,他俯下头吻去我眼角溢出的泪珠。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推开,我便会坠入孤独地狱再不超生?”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清隽的脸容有说不尽的哀伤,我心里忽而一软,悄声对他说: “行云,你不要这样……”

“蜻蜓儿,我还是你的行云吗?你还是不舍得我难过是不是?”他的声音微微激动,“跟我走,若是你不愿当什么摄政王妃,我们就当一对凡夫凡妇居于市井民间,又或者你喜欢幽居山野之间……”

“行云,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难过而坚决地看着他,说: “我们……不可能了,我不会离开继尧,我爱他。”

他放开我,脸上的神色逐渐淡漠,开始凝成一层薄冰,眼里尽是百转千回的阴暗幽深神色。只听得他冷声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居然还不死心……”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陌生得仿如戴着冰冷的面具一般。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谈什么情,讲什么义,谈个交易就好。”他向着亭外挥一挥手,片刻后就有人领着一位女子走过来,我一看,真的是小乔。小乔一看见我马上走过来着急而梨花带雨般带着哭腔地对我说道: “蜻蜓儿,对不起,我是不是干了件傻事?我见到行云,只是想跟他要解药,没想到他会胁迫你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