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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11)

我的心愤怒得有些颤抖了,我握紧拳头转过身就离开。

辰恒在我身后远远地留下了一句话: “夏晴深,你记住,我们的纠结很早很早就开始了,想忘记怕是不易……”

宫门处早已经有马车在等候,没过多久,拐进热闹长街的一处岔口,宣扬王府就到了。我掀开车帘正要下车时,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掌递到我面前来,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轻轻一拉,我便整个人落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热坚实,我的眼眶一热,眼泪不禁掉了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抱紧我,轻拍着我的肩。我哽咽道: “对不起,我闯祸了,在宫里……”

“我已经知道了。傻丫头,就是为这个哭么?不值得…..”

我抽噎着,把我这些天来心里的郁闷所受的辛酸委屈一股脑地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

“为什么不骂我?”

“疼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骂你?我很胆小,也很自私,骂你,怕自己会难过。”

我心里酸酸软软地痛着,把头埋在他胸前,眼泪流得更凶了。

继尧,对不起,我的爱太后知后觉,又是那么吝于付出,单薄而不成熟,可是你总是在等,等我了解,等我成长……除了眼泪,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表达我对自己的悔恨和痛心……

夕阳染红了半壁天空,柔和的金色笼罩着大地,在这一处人来人往喧闹异常的街衢,梅继尧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脸呵护的神情,旁若无人地抱着我,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专注而小心翼翼,仿佛天地间一切外物都不再存在,只有我,只有他,只有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好些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悄声问。

“嗯。”我不敢抬起头,生怕他看到我哭得发红的双眼和红肿的嘴唇。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做红豆糕,走。”他拉着我大步走进了王府大门。

做红豆糕?我傻了,不是这般煞风景吧?不会是刚才抱着我的时候想的都是吃的吧?

做好红豆糕,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马车在大街上飞奔,最后在皇宫西门停了下来。梅继尧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我下了马车,穿过重重宫门,直接就往养心殿走去,一位年过半百须发半白的太监迎上来问: “宣阳王可有要事?”

“劳烦汪公公通传,继尧在殿外求见。”

“皇上说了,若宣阳王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就不必多言了。对皇后的大不敬之罪岂能不加以惩治?宣阳王还是请回吧。”

“汪公公,本王今夜当在此长跪殿外请罪,只是请汪公公把这个交与皇上并转告皇上,人就在殿外,见与不见请皇上定夺。”

汪公公面露难色,梅继尧又说:“汪公公若能帮这个忙,本王定当感怀在心。”

汪公公点点头,提了食盒进了养心殿。梅继尧拉着我的手就跪在养心殿的台阶之下,我的心凉了半截,大不敬之罪?不止吧……

“他们要怎样惩治我?还是下了旨意不让你娶我?”我跪在他身旁小声问。

“放心。”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过了很久,我的腿几乎要麻掉了,汪公公匆匆出来对梅继尧说: “王爷,皇上宣两位进去。”

我忐忑不安地看了梅继尧一眼,他朝我点点头,站起来牵过我的手随着汪公公进了养心殿。养心殿内烛影摇曳,明黄的火焰照得室内一片光明。正中一张长形鎏金书桌,桌上摊开着的是那个装有红豆糕的食盒。桌后的金色宽大龙椅上坐着一人,年届不惑却已经鬓发斑白,脸上的五官刚毅有如刀刻,与辰恒的俊美阴柔截然不同。兴德帝眉宇间隐隐透出倦意,脸色淡淡的暗沉,那是积疾在身的征兆。

兴德帝以手支额眼帘垂下似在小憩。

“臣司马继尧(民女夏晴深)见过皇上,皇上万岁。”我随着梅继尧跪在地上,怕触犯天家威严,不敢抬头看他。

“宣阳王真是儿女情长,看来不像外间传说的那样甚好男风啊!”兴德帝睁开双眼看着梅继尧,“这一次又想走这样的捷径,你跟夏泓学到的好手段!”

梅继尧慌忙回答道: “启禀皇上,晴儿不熟悉宫里规矩,冒犯了皇后,继尧替她请罪,望皇上乃念她是故人之后,网开一面,成全继尧的一段心事。”

兴德帝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我,道: “你叫夏晴深?”他缓缓开口问,声音却是平和的,我心里一宽,回答道: “禀皇上,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因为生于夏末,家父便给小女取名晴深。”

“这红豆糕是你做的?”

“是的。”

“你抬起头来。”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

我抬起头来,面前这个一身威严的帝王正怔忡地看着我,眼光定住在我脸上久久不散。我有些不自在,但是又不敢动,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身旁的汪公公轻咳了一声,兴德帝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 “听说你略懂医术?”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到什么叫做明人不说暗话,兴德帝怕是早就知道我在京城做过些什么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皇上,直略懂一些皮毛。”

“朕还听说,你牵驴过市以男装示人嘲讽岑桓?”

“回皇上,民女并无嘲讽大将军之意……”我的背已经涔涔汗湿了,原来自己所做过的事情都无所遁形了。

“这么大的胆子,怪不得敢冲撞皇后!”兴德帝冷冷地说,“看来皇后所说的也是有根有据的。

“皇上明鉴,民女无意冲撞皇后,着实是皇后的要求有违民女本心……”

“你的本心?”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我看看梅继尧淡定的侧脸,说: “我选择了他,他也只能有我一个。不管他是地位显赫的宣阳王,还是扶风书院我的师兄,我和他之间,都是对等的。我再柔弱,也是一棵树,可以和他比肩相依的一棵树而非藤蔓攀附其上。”

梅继尧闻言浑身似是一震,侧身看着我,幽亮深邃的瞳仁中隐忍着绵密的情思和激动,我与他对视,眼内有坦率真诚的笑意,这一霎那我忽然明了什么是心心相印。我的心事本与君同啊……

我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也知道何为妇容妇德,不应善妒,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像其他女人一样完美,有宽大的胸怀待人接物。宣阳王所爱的,不过是一个目光狭隘心胸狭窄的小女子罢了,只是皇后没有看清这一点,对我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望。”幻想和期望落空了之后,自然就是恼羞成怒了。当然,这句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梅继尧的嘴角无端地抽搐着,似在极力隐忍着笑意。这边兴德帝却已经大笑起来,指着我对梅继尧说: “继尧,你还敢说她像?恐怕除了模样相像之外,就没有那样品性习惯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