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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39)+番外

“不是说病快好了吗?”

“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他皱眉,“以你的性子,怎会不为他报仇?”

“因为,”她对他笑,泪珠从眼眶中跌落下来溅湿了衣襟,“害了他的人是我。”

犹记得那日,在家中母亲的牌位前,她的父亲取出一具古朴的桃木琴,说这是她亡母的遗物,琴弦根根乌漆,用的是天山乌金蚕丝所制,有断金碎玉之声。

上官帙说,弹一曲吧,算是告诉阿惟母亲一声。

杨昭想了想,手指轻勾琴弦,弹了一曲《满庭芳》,并伴着低声的吟唱:

“……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不记来时路?她送他出门时,他仿佛知晓她的忐忑,微笑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阿惟,等我来接你。”

“是那具琴有问题?”顾桓把自已的外袍披在阿惟肩上。

阿惟苦笑,眼眶又隐约发红,“顾桓,如果杨昭有你一半聪明那该多好……我等不到他来迎娶我,只等到他突然旧病复发不治身亡的消息,后来我在母亲牌位前睹物思人,想要抚摸那桃木琴在而被父亲大惊失色地抢过琴扔在火里烧掉,我只道是他不想我太过伤心才这样。然而偶然听到他跟哥哥的谈话才知道,原来琴弦上涂了剧毒……”

“你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我和他大吵了一场,他说我认人不清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还污蔑昭哥哥野心昭彰阴谋重重……我伤心极了,说从此以后不要当他的女儿,他狠狠挥了我一巴掌,就这样,我离开了上官家,从此以后我只是阿惟,不再是上官惟。”那个疼爱自己多年的父亲,却是杀死自已心上人的凶手,她能找谁报仇?

顾桓沉吟半响,“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知道?”阿帷瞪大了眼睛,满是自嘲的苦笑,“我父亲本来就根本没打算让我和杨昭在一起,他常带我去横波水谢,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探听或是监视罢了——我后来想到的,他时常问我有无发现水谢什么地方有异常。他还说,自小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真是可笑,在他眼里,我的幸福算什么呢?”

“说是一个伯伯的儿子,小时候来我家见过一面,也许是子虚乌有之事,我印象全无。盲婚哑嫁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的确没什么意思。”顾桓道,嘴角动了动,笑意却不达眼内,“娶妻求淑妇,娶了你会大呼上当。”

阿惟也笑了,却是凄然,“也是,杨昭没有娶我,其实也没吃亏;顾桓,你说他,会不会像戏文里的那些心结未了的孤魂一样逗留在人间不走,只是为了等我?今日在人群里恍然见了他的身影,我一直追,那时我想就算那人只是和他相像,也是好的。至少我能看到那张相似的脸,我常常怕自己会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她站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但是,我现在又不想等了。我们走吧,去兰陵侯府……他从来没离开过,一直在我心里,以后也是这样……”

“还有半个时辰便破晓了,你是害怕了?”顾桓身形不动,望着她略嫌瘦削的身影,“所有的事,你都不敢反过来想,你父兄伤你如此之深究竟出于何种原因?有时候眼见耳闻的未必是真相,你那些小聪明在别人眼中可能再好利用不过了……”

“顾桓!”阿惟断然打断他的话,“他不会。”

“那就再等等。”

天色终于大亮,蜿蜓伸向南面的青石大街隐约响起马铃声,伴着马路蹄的踢踏声和车轮声渐渐明显,一辆青色布幔的马车终于停在叶府门前,赶车人下来掀开车帘,一身月白长衫的叶孤岚弯腰出了车厢下了车,侧着身子正要对车夫交待什么。

“昭哥哥——”

雾气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青草气息,叶孤岚那一瞬间心底剧震,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僵,仅仅是电光火石间的事,很快他的震惊就被平静所代替。他转过身来看着几丈外的两人,面露惊讶之色,走上前抱拳作辑道:

“顾大人清早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叶孤岚怠慢了,两位——”

“叶公子不必多礼,是本官失礼了。这位是我衙门的文书,她说昨日见着叶公子,仿若一位失散几年的故友,所以特意前来辨认。本官早已说她是痴心妄想,公子是兰陵人氏,怎么会来自建业?阿惟,还不跟叶公子打个招呼?清早滋扰府上,实在无礼,还不给叶公子赔礼?”

“顾大人客气,折杀孤岚了。两位未用早膳吧?不如进府喝杯茶?”他微笑着望向阿惟,“小兄弟的朋友与在下真的相像?在下也曾经去过建业,那里的繁华远非兰陵可比啊!”

阿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黑眸死死地锁定叶孤岚的双眼。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三十五章 试探 1

的确是不一样的人。杨昭的皮肤常年不晒阳光,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感,而他身形挺拔健壮,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剑眉英挺眼神深邃有力,笑容中满是自信和傲气。还有那声音,比杨昭的要深沉醇厚些

可是,世上会有这般相似的五官么?

“昭哥哥——”阿惟努力笑了笑,黑眸锁定他的眸子,哽咽着说:“是我,我是阿惟啊,你不认得了吗?”BBS.JOoYOo.NE t

叶孤岚摇摇头,神情怪异地看了看顾桓,“在下与这位、阿惟文书素来谋面,大人,你看这——”

阿惟的脸色灰败下去,忽然听得马车内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不满传出来——

“夫君,你在和谁说话,怎的不晓得扶我下车了?”

叶孤岚应了一声走回马车前,车厢被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一位头戴珠翠步摇的华衣女子低身出来,叶孤岚小心地扶着她下车。她看了一眼顾桓和阿惟,笑道:“原来是顾大人,叶罗氏这厢有礼了。”

阿惟僵直身子,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顾桓心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胜雪。

“叶夫人无须多礼,反而是本官惊扰了贤伉俪,心有不安。”

“顾大人说那里的话,刚刚听这位先生说与我夫君相识,也说不定真见过面,毕竞夫君经常到外地的分号去巡视,认识的人又多又杂,忘记了见过先生才是失礼。”她的右手圈着叶孤岚的左臂,笑道:“夫君还不请大人和先生进府?人家都站累了……”

“叶公子,阿惟冒昧,能否看看您的右耳、右耳上是否有颗朱砂痣?”阿惟固执地坚持着。

叶罗氏看了阿惟一眼,雪亮的眼珠子掠过一道剌人的寒气,冷冷地说:“这位先生,我夫君右耳上并无朱砂痣,你又何必再纠缠?”

阿惟浅浅一躬身,自嘲一笑道:“对不起,在下认错了,在下的故友早已死去多年,只因思念太甚有时入了魔障而不自知,滋扰了叶公子和夫人,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