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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167)+番外

顾桓沉默了半晌,才道:“是利用,也是真心想帮她。她与杨旻的事早就被杨昭知悉,杨昭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让杨旻万劫不复,到时候明澜只会按照宫中的老规矩被秘密处死。明光帝不足以庇护明澜,而论治国才略和为政手段杨旻也并非杨照的对手,我母亲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明澜带回西晋。”

“不对,她对你的要求,应该是让你娶了明澜,然后顺理成章地带着妻儿老母回自己的故乡。”阿惟苦笑,见顾桓不语,便知他默认此事,想起一路上顾萍衣对自己的冷淡厌恶,不由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如了母亲的心愿也是尽了孝道,多年来你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一家团聚,如今得偿所愿,更是应好好珍惜。”

“你真能理解。”顾桓脸上没有半分如释重负,反而皱了眉头看着她,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只是点点头站起来道:

“我饿了,大人,厨房里有吃的吗?”

顾桓琥珀色的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一层雾气,随着这冬日的寒气凝结成霜,又一点一点地褪下去只余黯淡之色。

“有。”他说,转身向厨房走去,阿惟这才看见他身上衣衫的尘垢和污渍,那背影萧瑟而落寞,他很快地给她做了一碗面,打了个鸡蛋撒了些葱花,不见得有多好吃,她却坐在院子中央的小木桌前狼吞虎咽,有如饿了十年八载的难民,吃了一大半时她才抬起头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桓:

“对了,大人,你吃了没,饿不饿?”

见顾桓摇摇头,她又低下头继续风卷残云。

很快,一碗面见了底,她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问:“大人,还有吗?”

于是顾桓又去给她煮了一碗。

还是鸡蛋葱花面。

这回她没吃得那么快了,只是一筷子一筷子没有间断,神色专注而认真,那心无旁骛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在吃天底下最好吃的面。顾桓问:“好吃吗?”

“嗯。”

“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

“没有。”她光顾着吃,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顾桓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等待判刑的人,忐忑不安,无端地惴惴。

“阿惟,在淮河边上游船里我对你说的话不是真的。”

“我知道,”她的筷子顿了顿,“可是那时候,我的眼泪是真的。”

顾桓的心像被钝钝的刀子割了一下,痛却出不了声。

“阿惟,我没有和明澜拜堂。”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捧起汤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个见底,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对顾桓笑着说道:

“我吃饱了,也应该走了。”

顾桓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一片沉寂灰暗,问:“走,你要去哪里?”

“我想回家,离开安阳,并非是想要追随什么人,只是单纯地想家了。不想再留在不属于我的异地,这里对大人来说是家,但是对于阿惟来说,也不过是无异于孝亲王府的异地罢了。”她浅浅笑着,一脸的淡然平静。

“我随你回去,可好。”他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近似于垂死挣扎的话来。

她侧着头想了想,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不用了,阿惟自己认得路。”

顾桓霍地站起来,一脚踢开拦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前抓着她的肩膀,眼眶发红,痛心愤恨地盯着她的双眼道:

“上官惟,我以为我刚才解释得够清楚了!你明知道我心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不要该死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到底在气我什么,那些伤人的话我说出口比你心痛一百倍,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佛前发过誓不离不弃,难道就是一番言不由衷、为势所逼的绝情话就轻易改变初衷,明澜我会好好安置,即使做不到尽善尽美,我也不会辜负了你……”

“你要娶明澜的那夜,我问杨昭要不要和我去玉泉山看日出,那一刻我想,如果他真的能放开近在咫尺的权位,哪怕只是暂时,哪怕陪我看完日出后他仍是那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王爷,我都愿意就这样留在安阳,留在他身边。”阿惟平静地说道,顾桓的手却僵了僵,阿惟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了他的掌握。

“我动摇了,哪怕只是一瞬。”

“我们是拜过堂,也在佛前发过誓,可是没有了我,难道你就不能活下去了吗?”

“你和杨昭,说不上谁比谁更不幸,如果我能原谅你的欺骗利用,是不是等于说我也能原谅杨昭当初对我做的一切。”

“我累了,顾桓,求你,放我走,让我能自由地喘一口气,镇南王府门第太高,恕我高攀不起。”

她越过他僵直的身形,往院子大门走去,门槛离自己还差三步时听得顾桓哑声问道:“阿惟,你是真的要抛下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回头了,是不是?”

阿惟抬头看着那方窄窄的天空,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

“大人,日后山长水阔,你要多保重。”

日头昏沉,渐渐起风,随之而来的是点点飞雪,街上行人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脚步匆忙。褐色的沉木马车驶过青石板大街,眼看着就要回到那处自己朝思暮想了二十载的家,顾萍衣放下马车窗帘,身旁的顾北却“咦”了一声,掀开车帘对驾车的顾东说:

“顾东,你看看那不是阿惟姑娘吗?天寒地冻地,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衫在大街上一个人走着,她不是该和我们公子一起的么?”

顾东并没有停下马车,只是盯了顾北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回头看了看那消瘦孤独的身影,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手上鞭子发狠地抽打在马身上,往院子所在的庆双胡同赶去。马车一停下,顾东一见院门大开,脸色变了变,马上跳下马车奔下院子,四处一片空寂,顾桓站在老榆树下凝立不动,在寒风中不知站了多久,身影寥落,顾东心里一酸,唤他道:

“公子,这里风大,我们回屋吧。”

“顾东,”他低声道:“阿惟走了。”

声音散落在寒风中,有种刻到了骨子里的伤。

“公子——”

“我再努力,她也看不到;我再挽留,她也不要我了。顾东,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话音刚落,顾桓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沾在白衣上触目惊心,身体晃了晃,脸白如纸终于不支倒下。

“还是的,公子,公子,你怎么了!”顾东连忙扶着他扭头向后大喊,“顾北,马上请大夫,快!”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别

而此时城守元十八的府邸内,景勉坐上了马车的车辕,环儿把两个大包袱吃力地放到车上,阿一和景时彦还有郁离在一旁等着,景渊正和元十八话别,元十八说道:

“其实景先生本不必急着离开,我寿城也有许多好去处适合先生一家。”

景渊笑了笑,看了一旁的阿一一眼道:“元大人好意,景渊心领了,没有把景渊一家下狱去邀功,景渊心里早把元大人当作朋友,心里也喜欢寿城明山秀水,可是内子思乡心切,先要带她回广陵一趟,至于定居于何处日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