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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109)+番外

天昏地暗之际阿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发痛,翻腾不已,整个人震荡得要散架一样,估计她的手脚都被割伤了划破了,一阵阵刺痛传来,甚至还闻到了血腥气息……他们终于跌落到了崖底,意识回归,阿一艰难地睁开眼睛,景渊的左臂犹自紧紧的勒住她的腰,右手护着她的头固执不放,双目紧闭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一挣扎着用力推开他的手臂,竟然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面如白纸,气息微弱,陷入了昏迷。阿一坐起身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满掌都是鲜血……

猛然心悸,低头看那个很可恶之人,月白长衫上血迹斑斑,瘦削的脸庞全无半点血色,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她颤抖着拉开他的衣袖,赫然见到一道狭长的伤口,估计是被山石划破的,鲜血浸润了半幅衣袖。她的心骤然一慌,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肩拍他的脸,一边喊他的名字道:

“景渊,景渊,你醒醒……”

景渊眉头深蹙,躞蹀般的黑睫毛微微动了一动,痛苦地吟哦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在她淌泪的脸上巡了一周然后渐复清明,没受伤的左手用尽全力地捉住她的手腕,嘴角扯出一丝带着痛楚的笑容,苍白脆弱得让她想起了荒野中被风一吹就散去的花,他喘着气说:

“小尼姑,你的运气……真不好,我……死不了……你,逃不掉……”

阿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捶他的手不知何时揪紧了他的衣襟,愤恨地大声说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还要逼我逼到哪一步才甘心才肯罢休?景渊,我不欠你的!你听到了吗?我不欠你!”

“我知道,你不欠我。”他抚着胸口猛咳了两声,“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别在我面前……扮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来……”

“你……”阿一眼中含泪,被他的话堵得胸口一窒。

“那边的石头……你拿过来,狠狠的砸我一下……我死了,就没人缠着你了。”

阿一脸上泪痕未干,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他,用力地咬着唇几乎滴出血来。

“又或者,你现在就走,攀着山藤爬上去,留我一人自生自灭……”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脸上神色痛苦,眼看着沾满了尘土的衣袖上血迹的范围不断扩大,阿一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大声说道:

“你起来,你不要以为流一点点血我就会同情你,我不要同你死在一起!景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景渊眼眸半垂,气若游丝,脸色愈加苍白。阿一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把他拉起来,刚碰到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阿一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下是一丛荆棘,租大的刺全都扎进他的左肩,本来不动还没事,一扯动就痛得他脸色都变青了。

阿一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他那样护着自己,恐怕现在被刺扎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你忍着点,我背你走,至少找个有水的地方。”她说,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背不动的。”他说,“我的腿,估计也伤了。”

“你活该!”她恨恨的说,一边用力去扳起他的肩,他痛得五官都要扭曲起来了,还是说:

“别白费力气,景勉会带人来救。”

不料她说了一句让他气得内伤的话:“我以前在山上就帮阿贵哥搬过野山猪。”

野山猪?!可恶的小尼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美无俦举世无双的野山猪?!

阿一用力扳起他的身子,才发现他的背也是狼藉一片,除了先前的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左肩上还密密地冒出星星点点的鲜血,在白色的背景下触目惊心。她再一次去扳他的肩,他却咬着牙挥开她的手,大口喘着气说:

“小尼姑,说……说你还恨我……咳咳,恨透了……恨不得……生咬其肉。”

阿一擦干泪痕,白他一眼,“你的肉有什么好吃?再说了,我信佛,不杀生。”

景渊湛湛的黑眸终是无力地隐藏在垂下的眼帘内,苍白的脸色平添了几分了无生气的颓废颜色。

阿一捋起衣袖,打算一鼓作气把这不分轻重精神错乱的侯爷扶起来,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我恨你,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折磨我自己。”

“可恶的小尼姑!”其实他根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绷紧的心不知怎的反而松了一点。

她费尽全力把景渊半拖半抱着走了十多步,在一处泉眼停下,从自己的纱裙上撕下了几条布条,先给他清理了手上的血渍污垢,再给他包扎,血渐渐止住,她的心才没那么慌。

他很温驯地,倚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她那熟悉的气息。

“不许走。”他说,“我欠你的,用一辈子来还,够不够?”

阿一的心狠狠的颤了一颤。

“那些让你的心很痛很痛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他喃喃自语有如梦呓,“再信我一回,最后这一回,都不可以吗?”

她别过脸去,极力忽咯自己忽然猛烈得不正常的心跳,那处伤口她以为她早已经缝好,她实在不想去回忆那种疼痛。

她其实很想很想相信他,只是他不知道,她早已没有那种勇气。

景勉带着府卫匆匆赶来营救时,已是黄昏。

山路本就是通向元罗宝刹的,景渊伤得很重,险些就要昏厥过去,景勉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到元罗宝刹安置。古刹钟声沉重地穿透薄暮,回响在苍翠肃穆的山林之中,禅房内景勉把一套干净的衣服塞给阿一,说:

“十八姬,先给侯爷换身干净衣服,景神医马上就要赶到了,我粗手租脚怕弄痛了侯爷。”

阿一见过景时彦如何处理伤患,她让景勉取来剪刀,沉着气把他的衣服剪开。扭了温热的毛巾把他身上的血渍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擦着擦着她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木盆里的水都变红了,真不知他流了这么多血会有多痛。背心一大片瘀肿出血,左肩上密密冒着血珠,还有手臂上的伤口……活该,他很痛吗?阿一,他再痛,有你当初承受的一半吗?冷淡,利用,继而是欺骗背叛,你怎么能还为他心疼?阿一,你真是个白痴……

阿一努力地把心底逐渐软弱逐渐动摇的防线重新加固,刚把他的衣服换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一手推开她,嚷嚷道:

“景渊,我的乖侄孙,你到底伤了哪里?”

景时彦的声音如此熟悉,阿一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那蓬白花花的胡子似乎变得更白了一些,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身后的郁离提着药箱跟进来,一看见阿一像是忽然懵懂了一瞬,随即大叫了一声,景时彦正心疼景渊身上的伤,不由得骂道:

“死郁离,没事胡乱鬼叫做什么?!还不把药箱打开取金创药来?”

“鬼,是有鬼,”郁离惊吓得不轻,“师傅,你看看这是谁?莫不是我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