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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你不是我的错(9)

这就是我亲眼目睹的第一次奇特、荒谬的死亡。虽然和日后见证的死亡比起来它也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死亡,但它却在我幼小的心灵投下了一片辉之不去的阴影。它使我对人生、生命、命运充满了不信任感,人生充满了太多的变数,生命也只不过是一缕薄烟,而命运更是无法把握的精灵,虚无才是一种真实的人生体验。人类存在的偶然性随时都有可能使我们跌进一道不见天日的深渊。死亡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到我们的头上。后来,后来呢?你们肯定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后来。每一个故事本质上只有一个后来,却能演绎成千万个后来。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了,后来我只知道那个女人疯疯癫癫的下了山。她的凄厉无比的哭声震荡着整个山谷,让人感觉到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3玉珠奶奶

我说过我不喜欢爷爷发呆,爷爷发呆的时候就不是个男人了,可爷爷就是喜欢发呆。发呆就发呆吧,可爷爷硬是要望着涛哥家的烟囱发呆。哎,这世间事,真是千奇百怪哪!爷爷刚刚害了一场感冒,爷爷感冒从不吃药,爷爷抵抗力非常好,爷爷只喝涛哥奶奶熬的姜汤,爷爷喝下几碗姜汤病就全好啦。爷爷说,什么狗屁药啊,哪抵得上涛哥他奶奶熬的姜汤啊,涛哥他奶奶熬的姜汤比灵丹妙药还好!几碗姜汤下肚,爷爷什么感冒也没有啦。这不,爷爷又坐在门槛上望着涛哥家的烟囱啦。不过,这次爷爷的计划可要落空了,因为涛哥的奶奶来了。

怎么,还像三岁的孩子赖在地上啊。涛哥奶奶放下手中的一碗汤。又是一碗姜汤。呵呵,爷爷可真有福气啊。

玉珠,你来了啊。原来涛哥奶奶就叫玉珠啊,玉珠,好名字,以后我就叫涛哥奶奶叫玉珠奶奶啦。爷爷见了玉珠奶奶,两眼放光,一骨碌的站起来,马上恢复了他男人的模样。

趁热把这个喝了吧。玉珠奶奶指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又是姜汤啊,玉珠啊,我病都好了,以后可不敢再麻烦你了。

别说那么多废话,叫你喝你就喝,还怕这汤毒死你不成?

嘿嘿,哪能呢!就算被你毒死我也心甘。

爷爷端起碗喝了一口,不对,味道不对呀。又喝一口,还是不对,再喝一口,原来是鸡汤,哪是什么姜汤啊。

爷爷有点激动了,面带红潮,说话也有点结巴了。玉珠,你……你对我太好啦。说着爷爷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玉珠奶奶的手。

玉珠奶奶的身子抖了一下,赶紧抽回了双手。老徐,别这样,叫人见了多不好。

这时候爷爷把我支开了。爷爷支开我的理由是,爷爷没烟抽了,叫我去有三里路远的黑子家买烟。黑子家开了一家小卖部,是我们藕香村仅有的一家小卖部,要不我才不会去黑子家买呢!黑子那么没出息我才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呢!不过爷爷叫我去我也只好去了,况且爷爷还给我路费呢,爷爷给的路费比他买烟的钱还要多呢!爷爷每次在玉珠奶奶来的时候都叫我去给他买烟。爷爷和玉珠奶奶很合得来,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我猜测玉珠奶奶和爷爷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每次在去给爷爷买烟的路上我都不由自主地想着爷爷和玉珠奶奶在这段时间会干些什么呢,但我想象不出来。所以每次买完烟我都急匆匆地赶回家想看个究竟,但每次等我急匆匆地回到家是玉珠奶奶就走了,只剩下爷爷孤零零一个人在吐着一圈一圈的烟雾。仅仅有一次,我刚踏进大门槛,就看见玉珠奶奶哭哭啼啼地出来了。

爷爷,爷爷,你是不是打了玉珠奶奶啊?

亮子,你瞎说什么,爷爷怎么会打玉珠奶奶?

那玉珠奶奶为什么哭哇!

爷爷不说话,爷爷的眉毛拧成一条疙瘩。爷爷一个劲儿地叹气,爷爷叹气的时候比他发呆的时候显得更加衰老。爷爷叹出的气就像涛哥家的烟囱里升出的炊烟,绵绵长长,苍白无力。

我知道爷爷是不会告诉我玉珠奶奶为什么哭的了,于是我去找涛哥。

涛哥,涛哥,你奶奶为什么哭啊。

被我爷爷打了。

那你爷爷为什么打你奶奶啊?

我也不太晓得。反正我奶奶端了一碗姜汤给你爷爷,回来后我爷爷就开始骂我奶奶了,骂着骂着就开始打了。我爷爷经常打我奶奶,我爷爷一喝醉酒就对我奶奶拳打脚踢。我奶奶受了我爷爷一辈子的骂,一辈子的踢。我奶奶心太软,挨了打还不对外人说,也不让我说,在亲戚朋友面前还装做和爷爷很恩爱的样子。我奶奶总是对我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我们李家的人,死是我们李家的鬼,奶奶的命就是苦命,奶奶也认了。哎,奶奶就是这样,心太软了,总是想着别人从未为自己想过。要换作是我,哼,我才不会对爷爷逆来顺受呢,打也好,骂也好,大不了就离婚呗!哎,要是我爷爷有你爷爷一半的好那就好喽!那我奶奶一定会幸福得要死,我也会幸福得要死!可是,不是啊,什么也不是啊。哎这就是人生。

涛哥像女人一样为我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么多,有些我听懂了,有些我没听懂。我第一次从涛哥的嘴里听到了“人生”这两个字。人生,人生是什么呢?我不懂,感觉这两个字很重,像包袱一样。我看见涛哥眼里藏着无限的忧伤,这种忧伤是我五岁那年所感受到的忧伤,于是我也很快被涛哥的忧伤感染了,变得无限忧伤起来。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在今年冬天。而现在是秋天,秋天,秋天是一个忧伤的季节。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群大雁往南飞。小学课本里这一句美丽的话语写尽了秋天无限的苍凉与忧伤。我常常在任何一个季节里会不由自主地念出这句话,念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是秋天我的心情也会像秋天一样。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群大雁往南飞,生命的轮回,人生的无奈,开始与结束,全在这简单的一句简单的话里面了。我常常会在任何一个季节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着天空,望着天空的时候不是秋天我的心情也会像秋天一样,我看见一片片黄叶飘落下来,像下了一场忧伤的雨,淋湿了我每一寸肌肤。我看见一群大雁悲壮地振翅南飞,大雁飞过的痕迹像一串忧伤的音符跳跃在我宽广的心田。秋天,秋天真的来了。现在正是秋天,我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在今年冬天。冬天就要来临了,冬天就要来临了。

我的预感果然得到了验证。今年的冬天显得尤为漫长,仿佛在耐心地等待一个人与它一同离去,这个人终于被等来了,这个人就是涛哥的爷爷。涛哥的爷爷在今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带着仇恨离我们远去了。是的,他该走了,他再不走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少一个不该少的人了。他再不走的话,玉珠奶奶就会死于他的仇恨与拳脚之下。涛哥爷爷死的前一天晚上把玉珠奶奶打了个半死。玉珠奶奶刚给我爷爷送完姜汤回来,涛哥爷爷就不容分说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玉珠奶奶眼冒金星,一个趔趄就要倒地。我叫你端汤给他喝,你这贱女人,我叫你端汤给他喝!涛哥的爷爷骂着,还没等玉珠奶奶回过神来,又一脚把玉珠奶奶踢出了门外!你这贱女人,你这骚货!去偷你的男人去吧,永远也别回我们李家!说着“砰”的一声把门关紧了。我们疾恶如仇的涛哥亲眼目睹了这一惨象,涛哥握着菜刀的手渐渐渗出了冷汗,涛哥几乎就要冲过去和爷爷拼命,但终究没有足够的胆量而不得不将菜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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