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兰华帝斯的哥哥姐姐也不会。
他现在的身份,只是西域之海鲛人族的王。
幸而这次的身体没有跟他有血缘牵绊的亲人,不然他又会背负一份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报的亲情。
祭祀光柱那边,他也一定要去看看的,只是现在情况不明,天道也没有给他任何指引,万一他去了反而暴露出来什么……
宁刃想象了一下,他身份全部暴露,被北域、东域、西域的族人围起来的恐怖场景,然后轻轻打了个哆嗦。
如果、如果他能活下来,再慢慢计划着相认吧。
他承受不了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场面。
不会的。
宁刃另一只手捏捏自己的脸,让大脑中那种场景快快飞走,一定不会的弄成最后那样。
而且,爸爸还在沉睡,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宁刃确定好爸爸身体无恙,担心消失后,深深埋在血脉里的父慈子孝基因觉醒,他开始暗暗祈祷。
希望爸爸这种沉睡再持久一点,等到这件事情过去,等到天缝彻底消失,他一定会做好准备来相认的。
他把自己体内的精神力收回来,准备离开。
贴在阿宿林手背上的短手也挪开了,下一秒,宁刃的手被紧紧握住。
握着幼崽手指的那双手骨节分明,苍白修长,力道极大,却下意识的收着劲儿,没有弄疼他。
阿宿林心口亮起微弱的血色的光,消散掉的血源结竟然在这一刻重新凝结,且迅速飞出一条浅淡的血线,那条血线迟疑的、缓慢的,缠绕在了宁刃的手腕上,进而朝着他的心脏游走。
“——”
一瞬间,单脚站在小梯子上准备开溜的幼崽呼吸就静止了。
宁刃僵住,片刻后,才敢低头,他原以为自己会对上一双淡淡盯着他的眼睛,却不想,阿宿林还是没醒,只是似乎可以察觉到周围的情况,才反手抓住了他。
一颗心重新跌了回去,进而飞快加速跳动。
宁刃提着的一口气死死绷住。
莫名感觉他像个偷东西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小孩子。
他另一只手把阿宿林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用了点儿精神力,费了好大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从‘牢笼’里挣脱出来。
然后紧抿着嘴巴两只短手疯狂扑腾那血源结。
可恶!
这东西不是只有血脉相连的直系血亲才能建立起来吗,怎么他都换了具身体了,还能把血源结给唤醒?!
难不成他跟爸爸接触久了这东西会重新出现?!简直离谱!
阿宿林的眉头缓缓皱起。
他心口亮起的血源结越来越暗淡,最后再次消散。
还好还好。
宁刃极速跳动的心脏缓缓平复下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刚才他越把自己的手往外抽,阿宿林攥的就越近,最后手都被攥红了,感觉手腕那里会变青一圈。
他把阿宿林盖着的被子重新掖好,后背却突然一寒。
宁刃倏的警觉,手中的精神力已经掐了起来,扭头却对上一双小鸟的豆豆眼。
紫绿色羽毛的小鸟眼神有点呆傻,对着他歪歪脑袋。
姑
获鸟。
是妈妈。
宁刃:“……”
他错愕的愣在原地。
但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姑获鸟就呼扇了下翅膀,嘎嘎大叫出声:“哈!是小偷!是小——!!”
“!!!”宁刃魂飞天外。
他跟小时候一样扑过去,精准地抓住姑获鸟的翅膀,瞬间捏住她嘎嘎叫的嘴巴,身上银光闪烁,立即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下一秒,石屋的门被砰的打开。
外面巡逻的护卫眼睛如鹰隼般看着屋内。
护卫长一天巡逻数遍,对屋内的布局自然十分了解,他看着那被挪动过的小梯子和首领床边的压痕:“有人来过这房子,去通知解伶大人!”
“护卫长,刚才屋里的动静,好像是姑获鸟的声音?”
“确实像……你,去司茂大人那里看看,姑获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它在一起的。”
“是!”
护卫长快速检查了一遍屋内和首领的情况,得出没有大碍的结论后,又是恼火又是后怕。
恼火于自己的倏忽,后怕万一首领出事,他们混乱之都恐怕真的会陷入一轮混乱。到时候,他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
宁刃唯恐姑获鸟出声惹来其他人,转移到的地方是个小小的巷子。
巷子顶上只有一盏暗淡的灯。
宁刃闪现在这里的时候,一个前扑跌在地上,他下意识把手里攥着的姑获鸟护在身前,自己的肩膀摔了一块。
“嘶……”
宁刃麻溜的起来,顾不得疼,捏着姑获鸟嘴巴的手指丝毫不敢放松。
他怎么就忘了。
妈妈的灵魂曾经被雀鸟侵蚀损害过,以至于记忆和心智都出现了些问题,还能不能记得上古时期的记忆都另说,又怎么能把他认出来呢。
他说:“嘘。”
姑获鸟直勾勾盯着他,爪子动了动。
宁刃试探着把捏着她嘴巴的手松开,压低声音:“不许出声。”
姑获鸟颠三倒四:“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阿宿林,胸口,血线,你——”嘴巴又被捏住。
“你没看见!”宁刃严肃,“那是梦,你
做梦了。”
如果这搁在别人身上,自然是唬不住的,但是宁刃小时候跟疯癫的姑获鸟相处过挺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哄的。
姑获鸟陷入沉思。
“又做梦了……”
她低声念叨,“是梦,梦里,没有崽崽。”
灵魂的损伤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愈的,尽管她有清醒的时间,但日常大部分的时候,还是昏沉。
她捶捶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
“想不起来,崽崽名字……”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妈妈不是故意的……”姑获鸟一下下啄着自己身上的羽毛,企图用疼痛来刺激回忆。
宁刃心脏顿时被揪了起来。
他一瞬间竟无法把上古时期偶尔抽风但美丽优雅的妈妈,跟眼前这只小鸟联系起来。
幼崽把小鸟紧紧抱在怀里。
蒙住眼睛的眼罩被眼泪浸湿。
对于他而言,一万年只是睁眼闭眼,但妈妈却真正渡过了这一万年的每分每秒,无数次的涅槃,无数次的重生和寻找。
他好像永远都弥补不了这万年孤独的时光。
明明他和姑获鸟妈妈之间的缘分并不深,他只是个时光里的匆匆过客,甚至于最后他都忘记了所有的记忆。
宁刃现在特别想说,“你找到我了,我叫阿元,我是你的孩子。是我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但他一个字也没说。
他记得混乱之都天缝降临前,姑获鸟以同归于尽冲上去的姿态。
他不会对阿宿林爸爸承认身份,同样也不会对妈妈承认。
姑获鸟渐渐安静下来,不闹腾了,她咦了一声,从宁刃怀里飞出来,在他头顶转悠了一圈,眼神在清明和呆傻来回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