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周白焰看她的眼神不对,问了一句。
温冬扭过头,对周白焰笑了一下,“这段日子忙过了,我们去一趟云南吧。”
***
云南地貌复杂,交通不便。
两个人在长水机场之后,又辗转上了另一辆车。
周白焰被捂得严严实实,他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我们去哪?”
“金平县。”温冬淡淡答了一句,帮他翻出眼罩,“睡一觉就到了,别说话了。”
等车子摇摇晃晃地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周白焰提着行李下了车,看着面前的一片荒凉和及其破旧的房屋,还是瓦片房?危楼吧?
周白焰盯着面前的希望小学,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人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一开始看到东张西望的周白焰还不太确定,等温冬下了车和司机告别后那人才迎了过来。
“温博士!”
温冬抬头,笑了下,“张校长。”
说是校长,其实看上去也就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两人寒暄一番,把他们带到了住的地方。周白焰看着面前的一切,面前这个简陋的房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念博士的时候,来这里做调研,认识了张校长。她是北大毕业的,毕业了就扎根这边了。”温冬笑了下,“后来每年会抽一两周过来支教,去年没来,今年补上,带你来看看民生疾苦。”
第二天第三天周白焰是切实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民生疾苦。
说是学校,一共也就十个班不到。桌子少,黑板也缺一块少一块的。上学的孩子一个个瘦的跟猴一样,普通话也说不太清楚。有的爱学,有的不学,就纯粹来学校里面玩。因为呆在家里要干活,很累。
爱学的更可怜些,大多是些女孩子。读书很努力,可是,“家里也没钱让她们读书,十七八岁要么会去城里打工,离开这个地方。不然就在当地找人嫁了,未来一眼可见。”
周白焰的人生观在短短两天里发生了巨大的震动。
本来有一肚子抱怨的话,到后来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自己默默地学会了吃掉难吃的大锅饭,学会了把水烧好倒进盆里面冲澡。
第二天他就给金麦打电话说了捐款的事儿。
那天起床,温冬突然对着躺在床上听歌醒神的周白焰说了句,“今天不去帮张校长的忙,我们去玩一天。”
周白焰扯下耳机,有些不确定,“……玩?”
温冬点点头,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条裙子,还有一双白色的匡威,“也不算玩吧,明天我们去把我们两的事情好好掰扯掰扯。”
周白焰看着温冬翻出那白裙子,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温冬把那条裙子摊开,放到床上。
她很慢地抚摸着那条裙子,神色很温柔。
“周白焰。”她的声音很低,“你不用给我那么贵的婚纱,也不用请那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幸福。我结婚不用高跟鞋,不用头纱,不用在昂贵的酒店和场地,不用请柬,那些都不用。”
周白焰脸上的表情跟生吞榴莲一般,“……你怎么知道了?”
温冬笑了下,“如果我一定要结婚的话,我就穿这一身。”
周白焰把视线移到了床上那条裙子上。
用他时尚小王子的审美来说,这条裙子实在是普通到有点无聊。款式老得都有些复古了,但就胜在简洁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碎花和装饰,裙摆有一层薄纱,算是唯一出彩的地方。
看上去不像是新衣服。
高帮白匡威倒应该新的。
周白焰怎么可能同意,“姐姐,别的事儿我都可以听你的。结婚,我怎么可以让你这么随便地就过了?”
温冬没理他。自顾自地把衣服换上,光脚穿好帆布鞋,转身摸了摸还在一脸莫名奇妙的周白焰的脸。
“这条裙子是我妈妈送我的,为了能穿上这条裙子……”温冬顿了下,“我努力了很久,很多年,命都差点没了。”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胃,看着周白焰慢慢变白的脸,才凑上前缱绻地给了他一个吻,“我如果要办婚礼的话,就只能在这里办。婚纱,也只可能是这一件。”
周白焰心里又酸又软,揽住了她的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或许这是一个荒唐的婚礼,虽然是温冬想要的。
周白焰甚至没有带来一套正式的衣服,没有西装和领带,他只能找到白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还有另一双穿得脏兮兮的黑匡威……看上去倒是和温冬这身衣服莫名地,在违和中微妙地有了一种和谐感。
两人走出学校门口的时候,还在上课的学生都叽叽喳喳地跑出来,看着他们牵着手,温老师还穿了裙子,都大声起着哄,说着周白焰不太听得懂的方言。不过他自动全部理解为是真挚的祝福了。
他捏着温冬的手,面前明明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十几个小屁孩,但他却有一种自己没什么底气,很紧张的感觉。
结婚是这种感觉吗?
周白焰看着这群孩子毫无城府,充满好奇、羡慕的目光,那里面有对未知的渴望,他知道那种渴望与他们这对新人无关,那种一种对未来和美好,单纯的祝愿和期盼。
因为他们拥有得太少,就会不自觉地,去仰望和羡慕别的,那是一种赤诚的……无关其他的祝福。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谢谢,谢谢,我们会的,我会照顾好她的,我一定会的。
张校长拿出来个古董相机,在他们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悄地定格了那一幕。
画面里温冬和周白焰牵着手,被一群孩子簇拥着。他们身边没有华服锦衣,没有觥筹交错,有的只是头顶的蓝天白云,热烈的阳光,身后,是一个破旧的小学校门。
没有仪式。
画面里的周白焰和温冬都含着热泪,他们对视着彼此,目光中,像是已经走过了一生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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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结婚?”
“我以前在这里做支教,觉得这里虽然贫穷,虽然艰苦,但却最真实。城市过得太快了,太满了,我想在一个安静的,没几个人认识我的地方,完结这件重要的事。”
“但是亲人朋友都无法见证,我怕你以后遗憾。”
“未来让他们见证就够了,何必一定要一个无意义的仪式?古人上叩苍天,下拜父母。如今我能完全做自己的主,父母尊重我的意思,你跟我情况也差不多,父母这一关就算过了。如果真要仪式……你看,那是金沙江,我们走在山上,也算是走过山川湖海,这些都见证了。”
“姐姐。”
“嗯?”
“你总是做一些会让我永远都忘不了你的事。”
“可这确实是我梦中的婚礼,你不喜欢吗?”
“不。”周白焰顿了下,朝温冬单膝跪了下来。
他们走了一天,说了一天的话,从白天到日暮,穿过风,穿过林,穿过茶园,穿过田野,不知不觉,抬头已经是星辰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