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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11)+番外

李莎莎点点头。

温冬看着她眼下的青影,觉得有些心疼。

比起这种情况,她更愿意给异常行为和药物滥用的人做治疗。

李莎莎才16岁。

“我觉得你今天状态很差。”温冬措辞着,“愿意跟我说说近况吗?”

李莎莎放下了杯子,一把撸起袖子,给她看她手腕上的淤青,声音很平静,“温医生,我想去死。”

她的胳膊很细,上面全是青青紫紫的淤青。

温冬心颤了下,还是不忍心,握了握她的手,“教练又来跟你‘训练’了吗?”

李莎莎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样子,“昨晚我锻炼完,进去我的房间,看到他抱着我师姐。我师姐一边哭一边打他,他好像喝醉了,说如果我们说出去,这辈子都不要想去比赛。”

“我去拉师姐,他就来扯我的手,把我关进衣柜里面,拿绷带绑着我,在外面欺负我师姐。”李莎莎一边说一边小声哭,“我不想活了,我今天一直在想,和师姐商量,一起买一把刀,和他一起死了……”

后来的一个小时,温冬一直在失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被李莎莎强烈地共情了。

在这个故事里,她觉得如果她是李莎莎,她也会买一把刀,去和那个猪狗不如的教练同归于尽。

从之前的国家队里辞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实在不能面对那么多,和权力相关的无能为力。那样让人太有挫败感了,她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了那些从小付出了辛劳和汗水,却要在训练队里,被教练和管理层呼来喝去、性侵、虐待的运动员。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跟李莎莎说什么。

关于道德,一直是治疗过程中备受争议的话题。

她其实应当小心避开敏感话题,但是温冬觉得她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她总是会多此一举地为她想出路:“莎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不跳体操了干什么?”

李莎莎天真的眼里还带着泪光,“不跳体操了?”

“对啊。”温冬引导着她,“你为什么愿意忍受这些呢?”而你又没有能力去反击。

李莎莎的眼神变了:“温医生,我是一定要拿金牌的,我要拿世界冠军。”

“你觉得拿金牌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吗?”

李莎莎低下了头,“就是因为我已经吃了那么多苦,所以我不可能放弃。我从6岁就开始跳体操了,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这个。温医生,我跟你聊过我家里的,他们不喜欢我,我只能靠自己。”

对啊,这是一个死局。

温冬鼓励她,“就算不跳体操了,你也可以去尝试别的工作。你年纪还那么小,有很多可能性。走出那片天地,说不定你会发现自己除了跳体操,也能做很多事,也会发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用尊严去换荣誉,这句话她没说,她觉得有些伤人。

李莎莎听完,突然笑了一下,“温医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勇气的。我的勇气都拿去忍耐教练了,别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温冬在和这些运动员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大多都很单纯。

一是因为她们基本年纪都很小,二来因为他们大多都没有接受完整的教育,并且长期被集训式高压管理,生活重心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很少和外界交流,性格都很温驯内敛。

而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教练。

她以前一直觉得李莎莎还是个孩子,此刻她却觉得李莎莎是个深谙世事的人。其实她那样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只是选择了忍耐而已。

温冬不能为她做任何决定,她只能引导她接纳自己,纾解她的情绪。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只能反复地让她相信自己除了跳体操,也是一个优秀独立的个体,并且让她稍微圆滑地躲开教练的‘加训’。

她知道这些对李莎莎来说根本没有用,这些根本不是问题的根源,不是心理治疗能解决的,所以温冬很沮丧。

送走李莎莎的时候,她跟温冬说:“温医生,下个月我可能要去韩国比赛了,我厉害吗?”她笑得很开心。

温冬心里很复杂,只能跟她说,“当然,到时候我会看你比赛的。”

她关上门,坐下来想了会儿,给谢元打了个电话,问他,“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举报的事情,你联系的媒体那边怎么说?”

谢元沉默了下,“老杨早上还给我发微信,说这事大概不成。”

温冬心一沉,跟他细聊了几句,越说越没心情。挂了电话,她垂头丧气地去洗杯子,一边洗一边想李莎莎身上斑驳的淤青,和之前那群跳体操的小姑娘的脸。

她把水龙头关上,捧了把水按在额头上。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她索性拿着洗好的杯子到酒柜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龙舌兰,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拿起包出了门,坐上地铁。

温冬没有目的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坐公交车,地铁。感受一下拥挤的生活,看看不同的面孔。

她从小就这样,心里很乱的时候不能独自待着,一定要去人多的地方,看看人,看看喧闹和人潮,反而会慢慢平静下来。

躲在人群里面让她觉得很安全。

等她觉得心里舒服很多以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她跟着人流走出地铁口的时候,抬脚惯性要往家里面走。

旁边的小商铺在买烤红薯,食物的香气勾起很多人侧目,有很多人停下来问,多少钱啊。

但是她一点都没有被味觉吸引,径直往前走。

食物的诱惑,在很久以前就对她毫无吸引力了,并且变成了一种可怕的负担。

但是她像是被唤醒了什么记忆一样,突然在路上停住了脚步,然后抬步往反方向走去。

她记得周白焰是广东人。

母亲好像是……

她的记忆有一点断开,她想不起了。于是放弃了记忆线索提取。

到了菜场,她在里面很快地穿梭,好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的样子。

一个又高又瘦、皮肤白皙打扮干练的女人显然与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很多人和她侧过身的时候都会再回头看她一眼——

然后感慨一句:太瘦了。

温冬在一家腊味店买了半只烧鹅和腊肉,又去买了莲藕、排骨、土豆和蔬菜,两只手满满当当,提着菜回家。

等到要出菜场了,她突然想起来,家里没有米。便又走回去,买了一小袋米。

买米的时候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温冬看了看天气,觉得马上会下暴雨。

卖米的大叔看她提了那么多东西,关心地提议:“小姐,你东西太多了,提不动的,叫个车子吧。”说完有点忧心地看了看她瘦弱的体格。

她摇摇头:“不重。”

说着就把之前右手的袋子和左手的归到一起,然后接过了那袋米。

她回到家先把厨房收拾了一下,不常用的厨具拿出来洗过后用开水再煮一遍。

做完这一切后她开始做饭。把食材洗好,排骨炖起来,莲藕处理好,蒸上米饭,切了几片腊肉、土豆,铺在米饭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