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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垃圾堆爬出来后(213)+番外

弃厌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巨大的茫然感侵袭过来。

血腥味混着黎明寒凉的气息,冻得人骨子里发冷,连身体里流动的滚烫的血,也一寸寸结成冰。

那他四哥人呢,在哪儿啊?

弃厌的目光落在那半米高的传送台上。

银白色的台身上,有数道被生生抓出来的痕迹,血迹斑斑的指印狰狞的印在上面,恍若仍能听见指印主人垂死时,凄厉的哀嚎。

台身下面有一大片血迹,勉强洇出一个人的模样,血迹上面还有零星的,没有被啃噬完的带着碎肉的森白骨片。

零星的骨片里,落着一个淡紫色的剑形吊坠。

弃厌大脑嗡鸣一声,一片空白。

那吊坠,是季付临走之前,他从自己身上摘下来送给他的。

“四…四哥……?”

弃厌声音极轻,像是怕吓走了什么一样。

兰尔维三人很快就赶了过来,纷纷落在弃厌身边,修斯急声问道:“小五,老四人呢?”

弃厌看着传送台,没说话。

厉月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指猛地攥紧。

空气慢慢变得死寂。

修斯呼吸一窒,半晌,摇头后退一步,笑了下,“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他攥住兰尔维的胳膊,“老大,这是假的,老四肯定没死,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走!走啊!”

兰尔维一动不动,眼底隐隐有水光,他低声道,“修斯,你……”

修斯向来最在乎他们四个人的安危,像一个温和成熟的管家哥哥,这次却失了冷静和分寸。

“我不信,”修斯惶惶然捂住脸,哽咽道,“老四多怕疼啊,平时一点小伤口就能让他嚎半天,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是这种结局…这个傻子,什么不疼,多疼啊…”修斯无声的弯腰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从指缝里落下来。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弃厌什么都听不见。

他慢慢走到传送台前,神色怔松的低下头,看着细碎血肉里的紫色剑形吊坠,弯下腰,慢慢蹲下,捡了起来。

吊坠上躺在他掌心,上面还沾着尚且留有余温的碎肉和细微的骨质,刺鼻的血腥味往鼻腔里钻。

这是四哥的骨、血、肉。

弃厌恍然认识到这一点。

他手指缓缓收紧,指骨青白,吊坠的尖端刺进掌心也没有察觉。

弃厌背对着兰尔维几人,低头咳出一口血,大肆启用血脉图腾给身体带来的后遗症终于迸发,大脑开始变的浑浑噩噩。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几个月前还好好的。

他还记得季付毕业时,站在陡崖高高的石头上,对着明亮的夜空大笑,眼睛晶晶亮亮的——

“那我就是联邦史上最年轻上将——身边的副官!”

“小五,咱俩关系最好了!你一个九阶星控师,就带我一个呗。”

“……到时候,老大成了第一军区的头头,修二哥是政界大佬,厉三哥是军界新星,小五是年轻上将……”

“……你们都得护着我!”

他们四个纷纷答应。

弃厌还记得自己承诺说,“四哥跟着我,怎么可能受欺负?”

可是到头来——弃厌看着传送台上的痛苦的血痕指印。

他们四个人谁也没能护住他。

“……四哥。”弃厌哑声道,声线干涩的可怕,“对不起,我食言了。”

他眼底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心脏也像是被虫子在啃噬一样,每次呼吸都带着抽疼的窒息感,最后剩下空荡荡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如同做了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清冷的黎明的光越过地平线,凉凉的洒在这里。

沉冷的色调将他们四人或跪、或站、或蹲的姿势慢慢定格,和着地上的人形血迹与周遭的断壁残垣一起,慢慢压缩成一张也算是五个人的残缺照片。

——

星历3786军事纪年记载。

乘远星域078星球,银辉要塞发生一级混乱。

归属第九军区A9星区弃厌少将麾下的副官,拼死完成转移任务,特追封季付为联邦荣誉少将与一级烈士。

一级烈士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入联邦墓园,其亲属终身享联邦供养。

——

帝都星。

宇宙中铺开广袤的银色延伸的展板,展板上站着数以千计的军官,排阵整齐,肃穆敬礼。

两侧周围的一众行政官员。

闻总长站在中间,他旁边是傅偿。

远处,第九军区的军舰慢慢飞近,缓缓的停在了展板的前面。

舰门慢慢的打开,弃厌一身军装,神色冷寂,手中捧着一个纯黑的托盘,上面是一身军装以及一个小小的白瓶子。

他身后跟着兰尔维三人,一步一步走到了闻总长面前。

弃厌低声道:“我们送季付回家。”

旁边的军官喝道:“欢迎季付少将回家——!”

“欢迎季付少将回家——!”

千名军官齐喝,鸣枪告慰。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宇宙中响起,能量枪的声波传出去很远很远。

闻总长看了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的傅偿,对弃厌道,“过去吧。”

弃厌走到傅偿面前,“傅偿先生,我把季付送回来了。”

他顿了顿,死死绷住声音,轻声颤道:“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

傅偿愣了好一会儿,苍老的手颤巍巍的抚上托盘上的军装,似乎是在想季付穿上军装的样子。

但是他脾气倔啊,一直硬挺着不去探知季付的消息,当然也就没有见过他军装笔挺的模样。

傅偿伸手摸了摸,老泪纵横,“我就他这一个外孙了啊……”

“我傅偿,劳碌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孤寡老人一个。”

这个倔强的不服老的人,像是突然之间有了大部分老人絮絮叨叨的毛病。

“二十多年前……我从这里接过了我唯一的女儿和女婿的……”老爷子笔直的背慢慢佝偻了下来,声音变了调,“现在,现在我又,又在这里接过了我外孙的衣物……”

“我傅偿,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何至于此,”傅偿胡子颤了颤,“何至于此……”

他看着托盘上的小小的白瓶子,“这是我外孙的东西?”

弃厌端着托盘的手蓦的紧了紧,涩声道,“这是四哥的,在传送站留下来的……”

留下来的细碎的血肉和零星骨片,他在银辉要塞不眠不休的待了两天,将那些黑色的虫子杀的干干净净,在虫堆里狼狈而又徒劳的一个一个剖开肠腹找季付的气息。

直到修斯看不下去,强行阻止了他。

找不到更多,弃厌只能亲手一点一点将这些散布在传送站周围的肉,仔仔细细的捡起来,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指缝沾了泥,血肉变了色。

他神色认真的跪在地上,收敛着不久前还呲牙威胁着他,叫他好好吃饭的四哥的骸骨。

他捡起来的骨片上,还有细小的齿痕,但是找遍了那里,也只有这小小的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