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醒着，趴在枕头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刚才碰到我爸了？”
“嗯，”江懿随手擦着头发，坐到床上，“怎么了？”
“你不害怕吗？”许子润往他那边凑了凑，观察他的表情，“被家里人知道的话，你会被骂吧……”
“我平时也挨骂，”江懿放下毛巾，躺到他旁边，眉梢一挑，“多骂一次有什么关系？”
许子润：“……”
竟无力反驳。
江懿揉了揉他脑袋，语气轻了点儿，但还是懒洋洋的：“你挨骂的时候，我肯定顶在前面，睡吧。”
许子润“噢”了声，握住他手指，放在脸颊边，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一晃年初六。
许方遇和谭芸年初二开始，每天白天都会去亲戚家拜年，今天因为有江懿，许子润得以逃脱众亲戚魔鬼一样的问候。
今天一大早，谭芸给他们俩做好饭就和许方遇出门了，临走叮嘱他俩中午饿了热热再吃，别吃凉饭……
上午，许子润趴在桌子上写英语单词。
江懿在一旁听写，音调拉长，显得懒懒散散的。
许子润看着窗户外的暖黄色日光洒在他半张脸上，觉得他像一只晒太阳的大猫。
大猫发现他的视线，掀了掀眼皮：“看什么？”
许子润在纸上写完这个单词，抬头继续看他：“看你怎么了？”
江懿拿笔点了他脑袋一下，语气欠揍：“你倒也不用这么沉迷，写完单词让你看个够。”
许子润觉得他真不要脸，但又觉得他有资本不要脸。
嘴硬道：“写完单词谁还愿意看你，我玩手机还来不及呢。”
江懿“嗤”了声，百毒不侵的完全没信，阳光晃着轮廓俊挺的半张脸，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染了层金色，矜贵俊朗。
许子润看他这幅模样，有点想贴贴，暖烘烘的阳光照着，心情都跟着软乎乎。
他戳了戳江懿的胳膊：“你看窗外。”
江懿垂着眼看他，不上当：“干什么？谋杀我？”
许子润糊弄不了他，干脆直接站起来捧住他的脸，动作非常酷炫帅气地亲了上去。
江懿眉梢一挑，像是没想到听写单词还有这种福,利，下一秒直截了当地伸手按住他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许子润“唔”了声，被抱着坐到他腿上，两手搭在他肩膀，张开嘴被动地承受。
江懿呼吸也有些急，轻咬了下他嘴唇。
沉溺的气氛被一声突兀的开门声打碎——
“润润，你舅舅让你——”
谭芸的声音猛地顿住，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许子润整个人僵住，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从手指到额头凉透了，抿了抿嘴唇逃也似的从江懿身上下来，不敢看谭芸的眼睛。
江懿站起来，自然地将许子润挡在了身后，直截了当地：“阿姨，我和润润在谈恋爱，是我追的他。”
谭芸一手按住心口，努力消化品学兼优邻家孩子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
“你们俩……干什么了？”
江懿看了许子润一眼，吓得脸都白了，小胆儿。
“谈恋爱，”他重复，“我们约好一起去K大，润润一直在努力。”
“等会儿！”谭芸觉得她出现幻觉了，“你们不是男孩子吗，谈什么恋——”
“妈，”许子润往前走了一小步，拽住江懿的衣角，用力咽了口口水，努力压制声音不抖，“不是江懿，是我，我本来就喜欢男生，江懿不喜欢，但是我去和他告白……”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谭芸听懂了。
自己的宝贝儿子天生是同性恋，追求了江懿，江懿这孩子就……同意了？
谭芸心跳不稳，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
“你俩，出来。”
许子润不安地看了眼江懿，对方安慰地捏了捏他耳朵：“走吧。”
许子润跟在江懿身后走到客厅，一起坐在谭芸侧面的小沙发上。
谭芸喝了口水，这会儿也冷静了不少，至少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她尽量平静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子润咬了咬嘴唇，主动说：“十一假期。”
又很快补充：“但是我初中就喜欢江懿了，是我追的他，他——”
“行了！”谭芸按着太阳穴，“江懿，你说。”
江懿保持着晚辈该有的礼貌，但是依旧挺直脊背，没有刻意讨好的语气，平淡陈述：“十一假期。”
谭芸理解不了，拿起遥控器，又放下了，头都晕了：“你说说你们俩，这样正常吗，你让我怎么说你们……”
“现在是早恋，如果分开还有救。”
“那我就学不下去了，”许子润低声说，“没有江懿帮我，我不会进步这么快。”
谭芸：“我给你找补课老师。”
“我只想听他给我讲……”许子润眼眶彻底红了，眼泪掉下来，“我和江懿从小就一直在一起，他一直陪着我，我不想和他分开。”
谭芸刚要说话，许子润打断她：“妈，我从小到大每次受欺负都不和你们说，因为怕你们担心，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你总说我长得漂亮，但是你不知道，因为这张脸，我一直被排挤，他们说我是女生，不让我去男厕所，还扒我衣服……”
江懿皱眉：“润润。”
谭芸愣住：“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和妈妈说？”
许子润抿了抿嘴唇，捏着手指：“二年级的时候说过一次，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还说他们想和我做朋友。”
谭芸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许子润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和许方遇每天奔波赚钱，累的回家倒头就睡，也没注意孩子的情况。
看儿子每天回家都若无其事的，她还以为他过的很好……
许子润抓住江懿的手，没有再提高一的事，只是说：“我喜欢他，我没病，我只是喜欢男生。”
“妈没说你有病，润润，你……给妈妈一点时间，”谭芸按住额头，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情，“我和你爸爸，说一下……”
江懿拍拍许子润的后背：“回去卧室，我和阿姨谈谈。”
许子润摇摇头，湿着眼眶看他。
江懿用指尖抹掉他眼角的泪，眼睫微垂，眼底沉静：“听话。”
许子润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又看了他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卧室，在江懿的眼神里关上门。
他可以偷听，但想起江懿的话，还是走到床上坐下，埋进被子里。
不听。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如果这次还要再分开，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向上次一样装作没事。
江懿是他生命里最特别的存在，他经常会想，江懿可能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有江懿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一个人站在身后，坚定地相信他，和他一起承受。
既然给他了，就不要收回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子润在被子里哭得眼泪洇湿了大片床单，神志恍惚，听见了一声“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