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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的全胜(113)

他烦躁地想要下床,不知道是扯到了伤口,还是尿袋。一脸杀人的表情,却疼得泪眼花花,声音虚弱:“妈……让我走……妈,妈妈……”

“你现在不能走……你给我躺下……伤口崩开了……”陈砚乔不敢使劲,看他那样子心疼得要命,又拦不住这情绪失控的人,只能大喊,“医生!护士!快来人!”

医生护士都赶来了,几个人都拦不住,最终一针镇定剂才让他消停下来。

徐开又无力地陷进了病床里,眼里全是无助。

伤口还是崩了,腰侧的纱布渗出大片血迹,陈砚乔心急如焚,问医生他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也只是说可能是病人刚苏醒,意识还不是很清楚,有些失控。

趁医生给他换纱布,陈砚乔捧着他的脸跟他解释那天发生事:“还记得吗,我被绑架,在废弃工厂,郁星海拿刀捅过来,你挡在我前面。你腹部中刀受了伤,现在在我家的医院,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看徐开终于平静了些,眼里也恢复了一些清明:“还认识我吗?”

徐开缓慢点头,说:“陈砚乔。”

“放心,你没事了。”

他眼皮耷拉着,镇定剂的催眠效果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很累。”

“很累就睡吧。”他把手心盖在徐开眼睛上方,为他挡住刺眼的光,“我会守着你。”

第83章 不想死

徐开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从被人捅了肚子开始,刀尖插入体内,不疼,却有一种麻木冰凉的感觉。他靠在陈砚乔怀里,陈砚乔一直在叫他,让他不要睡,说他睡着就会死。可实在太累太困,他支撑不住,还是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死掉了,躺在棺材里,眼睛再也无法睁开,唯有听觉还在。

他听到周围来来往往吊唁的人,其中夹杂着陈砚乔的声音。听他和别人介绍死去的自己是他的前男友,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新男友。

接着他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声唤着“儿啊……儿啊……”,然后是父亲的、妹妹的、侄女的……这些恸哭惊天动地,掩盖了周围的所有声音,鸣雷一样传进徐开心里,也将他惊醒。

他还不能死。

要是死掉了,父母怎么办,妹妹怎么办?他们该有多么伤心绝望,他们怎么能接受这种现实?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死。

他还能听到声音,说明还没死透。他想睁眼,至少动一下,让人知道他还没死,好把他送去医院抢救。眼皮很沉,睁不开,身体也很重,一点也不能动,他费了全部力气,挣扎了很久,终于睁了眼……

他从现实滑入梦境,又从梦境挣扎到现实,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是醒,只有家人悲痛欲绝的哭声在他心底反复回响,唤醒他对死亡的恐惧,让他试图逃离。

又一次睁开眼,已经是白天了。

他看见窗户外碧蓝如洗的天空和几丝白云,还有视线角落明黄的花朵。

经过昨晚那通挣扎,他知道自己尚还活着,心里平静了些。只是意识恢复的瞬间,疼痛也在腹部炸开,瞬间蔓延到全身,他止不住发出呻吟声。

手突然被握紧又松开,陈砚乔站起来揭开他的氧气罩,一口气发出一连串疑问:“你醒了?怎么样?意识清不清楚?能说话吗?”

徐开嘴唇蠕动,只说了一个字:“痛……”

陈砚乔叫来医生,一通检查后,医生给他加大了止痛泵的剂量。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陈砚乔帮忙掖好被子,拨顺他乱糟糟的头发:“有没有好点?”

徐开点头。

“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动,好好躺着。”陈砚乔把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说给他听,“你暂时还不能吃喝,但是有输营养液,排泄也有插尿管,不用担心。”

徐开伸手:“手机……”

“在抽屉里。”陈砚乔帮他拿出来,“要给谁打电话吗?”

“给我妈……算了。”他现在说话都虚弱,一定会被妈妈听出来。免得家人担心,徐开转而说,“给我妹妹,发个信息吧,问下她在做什么。”

陈砚乔从联系人里找到徐心,以徐开的语气给她发了信息。

“妹妹说她正准备送孩子去学校。”

“问下我爸妈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家里刚吃过早饭。”

家里是一如既往平静的早晨,没有谁知道他经历了生死浩劫,也没有谁为此伤心欲绝。光是知道这点,就让他心里感到些许安慰。

这时徐心的电话打过来,陈砚乔对他亮了亮屏幕:“接吗?”

徐开摇头:“不,你和她发信息,说我最近几天都出差,很忙,没空联系家里。让她和爸妈说,这几天别给我打电话。”

陈砚乔操作一阵,又对他说:“妹妹让你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嗯。”止痛泵加大镇痛剂量后没那么痛了,但虚弱的身体仍然让他几句话又觉得累,徐开闭上眼睛。

陈砚乔想着昨晚徐开醒来,连喊了好几声“妈”,估计他这种时候很想念家人。说到底,他还比自己小了好几岁,陈砚乔心里也有些难受,摸了摸徐开的脸:“要是想家里,我让人去把他们接过来看你好不好?”

徐开只是摇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样。”

陈砚乔面露愧疚之色:“徐开,我……”

没等陈砚乔话说完,徐开偏过头去:“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吧,你好好休息。”陈砚乔喉头动了动,“我去帮你拉上窗帘。”

窗外的阳光被遮挡,望着那颗罩在阴影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陈砚乔总觉得徐开有点不一样。但他也并未多想,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心情总不会很好。

徐开偏过头去闭上了眼,实际他并没有什么困意,只是不太想看见陈砚乔的脸,这张脸让他害怕。

不是怕陈砚乔,而是害怕那个在陈砚乔面前完全丧失的自己。

虽然昏迷了几天,徐开其实记得很清楚,那道从他眼角闪过的白光,和那柄刺向陈砚乔的利刃。

凭借多年习武和对抗的直觉,徐开知道从他那个距离扑过去将凶手推开,那刀锋一定已经抵达了陈砚乔的后背,于是他义无反顾选择用身体去代替陈砚乔接下那一刀。

他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和恐惧,觉得理所应当就该那样做,如果只能二选一,那么他很乐意代替陈砚乔中刀,哪怕死去。

后来受伤在车上,他靠在陈砚乔怀里,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渐渐流失,越来越冷,越来越累,可陈砚乔的怀抱很温暖,他的味道很好闻,这种感觉让他无比幸福。

他问了一直想问的话,陈砚乔能不能永远记住他,会不会最喜欢他。

陈砚乔说了不会,但从他颤抖的手臂和战栗的声音,从他那快要哭泣的表情和眼睛,徐开觉得他会。尽管陈砚乔风流不羁,没什么真心,但仅有的那点,却是柔软温情的。一个为他死去的人,应该足够他记一辈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