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以下犯上:熊猫帝姬(93)

他的担心无非就是如此被他弄脏了去,怕我向他索赔罢了。

我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在意,便转身离开了。

之后我就一直心灰意懒地在这街上晃荡,不觉时已是顶上日阳西坠,洒下一片橘黄光芒。

过往的人行色匆匆,都赶着在天黑前回家。

遥望北方远处,都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哪看得见半座皇宫的影子。

那方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里歌舞升平,富丽堂皇,寻常人想去不能去,去了的如同我这样的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第六十五章 逃离皇宫 2

而那个家的主人并不欢迎我。

我望了望颜色越发暗淡的苍穹,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悲凉与孤寂。

来往的人纷纷挑着担子朝城门涌去,我混在他们之中,顺着人潮也向那走去,跟着他们出了城门,未几便听到笨重的城门徐缓阖上的巨大声响。

被汤水打湿的衫袖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污渍,我撩开衫袖,看着死白的手臂白忽地哭了起来。却只是皱起了五官,不见一滴眼泪落下。

我没想到周卓晏说的恶化会来得如此之快,也没想到他所说的恶化会是如此残忍。

我已经没了体温没了心跳没了气息,我以为自己仅仅是丧失如此三样人体最基本的生命表征,我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了,不料这只是开始。

方才面摊主不慎将滚烫的面汤洒在了我的手上,我却毫无知觉,且一天两夜了也不知饥饿,也哭不出眼泪。

所以我知道,我只是个仅存着思想与动作的死人。

城门之外的世界昏昏然,远远望去大多都是挑着货担赶着回家的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似是也想他们带它回家。

我不知道该去哪,背后城门紧闭,前路漫漫不知方向。

喜薇他们找不见我会如何着急我无从得知,但我大概猜得到太子哥发现我不见了然后喜薇又老实交待了,整个平城城铁定要因我而被搅得天翻地覆,就像几月前我初到皇宫诈尸一样。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人们的承受力,自己却好似局外人般满不在乎,笑得灿烂非常。

第六十五章 逃离皇宫 3

忽地与我擦身而过的一位大婶不慎摔倒在地,货担子里的杏子四散,她不顾摔疼赶紧爬起身来捡四散的杏子。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被夕阳拖成一个奇异的形状,没有犹豫我主动上前帮忙,与那身影合成一个更为怪异的剪影。

我蹲下身,撩起衣衫下摆接满泥土包裹的杏子。

大婶见状不住道谢,面上是副饱经风霜的容颜,谈不上美丽却别有味道,略显蓬乱的刘海随着她起伏的动作疾疾飘动。

如此忙活了好一阵方才将落出的杏子如数捡回。

那大婶千般道谢万般要请我去她家吃饭做客,深情厚意我难以拒绝,加之我本就没有去处,变故作推辞一番后欣然答允。

其实后来的后来,我再回想当初这段逃出宫又意外跑出平城城的日子,才发觉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天注定,没有偶然也不是意外,我不过是按着既定的轨道上前行,眼前的路途蜿蜒迂回身后却已是悬崖绝壁再无退路。

大婶居住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村落,大小不过几户人家,背靠山林,村前一条小河潺湲流过,流过纵横的田埂,淙淙水声自我脚下穿过,那种轻灵仿佛流经了我的血液。

淡淡的泥土香气悄然弥漫着这座宁谧的山村,湮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唯有几点灯光错落点缀。

我跟着大婶走了许久,直到天黑过后才走到她住处。

一路上我不顾她多番阻拦始终简直替她挑货担,哪里想到要走这么久,虽说心里后悔不已,但为了表现男子汉气概我愣是一声没吭。

第六十五章 逃离皇宫 4

那是座简陋的房屋,泥巴糊的墙,茅草搭的顶,周遭篱笆圈拦,入口处还栓着一条大狗,见来了生人便对着我狂吠。

大狗的叫声令我想起了穷其,于是它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瞬间高大。

方才还是漆黑的屋子刹那被狗叫得亮堂起来,未几就是屋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奔了出来。

大婶摸了摸那大狗,低声说了几句狗才停止狂吠。

“婶婶,婶婶,你可算回来了!欢儿做好饭菜等你许久了,这下怕是都冷了。”

那矮小身影直奔大婶,一头扎进她怀里。

原来是个几岁大的娃子,但光明有限,看不出这娃子的性别。

“作甚不点灯?”

“哥哥说点灯费油,没要紧事就别点。”

啧啧,这是多么懂事的孩子,同成康一样招人疼。

大婶笑着点头,领我跟她进了屋。

屋里无人,我以为会住着那娃子的哥哥。

过惯了皇宫奢侈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下还真不太习惯。

卸下肩上的重担后,真觉得骨头都要散了。我深刻感受到了农民伯伯们的艰辛。

灰暗的堂屋里,那娃子乖巧地替我倒了碗飘着几根草的茶水,看着我说,“婶婶,这位哥哥是谁?”

“方才路上婶婶摔倒了,多亏这位好心的公子帮我呢。”大婶笑着说,略显歉疚地看了看我,“家里简陋,还请公子莫要介意。”

“哪里,在下初来都城做事,谁想竟在城中遭人偷光了钱两,落魄至此,承蒙大婶收容已经感激不尽,还望大婶莫要再客气了才好,即使帮了些微琐碎事件也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说得就跟个酸秀才似的,禁不住自己也抖了抖。

第六十五章 逃离皇宫 5

“欢儿长大了也要做哥哥这样的好人。”微弱灯光下那名叫欢儿的娃子扯着我的衣袖灿笑着说,眸子里一簇烛光摇曳,恍惚间我将他看作了王家村的小丫,一般年纪,却是不同命运。

思及此不免有些伤感。

“你该做比哥哥更好的人才对。”我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说。

“啊,我都老糊涂了,还没跟你介绍。”

大婶突然作声,一脸懊恼地说:“那是我的堂侄方欢儿,今年七岁了,他哥哥方彦贵,刚成年,前几天外出了还没归来。哟,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敢问公子贵姓?人都叫我方大婶,公子若不嫌弃也可这般唤我。”

“在下姓元名泉,今年二十,荆门人士。”

“原来是元公子。”

方大婶示意欢儿去盛饭菜,我本欲去帮忙,却被她拦住,似是另有话要拜托我。

“我丈夫去得早,我也没再嫁,欢儿两兄弟父母也都走得早,我便接了过来一同照顾,现下也就我们三相依为命。眼下公子身上不便,若不嫌弃大可在我们这多住些日子。看公子举止言谈间斯文有礼,想必也是出生书香门第,如若公子愿意,还望能教我家欢儿识字,我这便感激不尽了。”

“哪里哪里,在下身无分文,方大婶能慷慨收容,教欢儿识字自是应当,只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只怕是有负大婶厚望了。不过听方大婶言语,也不像是寻常山野村民,怕是家道中落方才流落至此,不知在下会不会贻笑大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