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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孟律师结婚之后(66)+番外

他还要再说,手机响起来,拿出来看了眼,接起电话,偏头用肩夹着手机,喂了两声,一边拿出烟盒轻敲两下,抽出支烟来。

打火机打了三次没出火,他十分不耐地掼在地上,空咬着滤嘴应付电话那头:“行了行了说了会还的,就这两天。”

他挂了电话,又冲院子里喊:“你们赶紧把字签了到时候住新房,市里那房子给我当婚房正好。”

“你们要不放心,以后我生了儿子跟我舅的姓总行了吧。”

一个花盆扔出来,他仓皇躲开,花盆落在地上,院内陈母的声音传出来:“我只有一个儿子。”

表哥心有余悸地看着院门:“死老太婆,一点不知变通。”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喂,三哥,我大强啊,不是,我是真转不过来了,那边催得急,保证还,我欠谁也不能欠三哥呀……”

他讲着电话往外面路上走,路过陈遇和孟廷川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又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停车场传来汽车引擎声。吱呀一声,老旧掉漆的院子门从里面打开,瘦小的身影又一次走出来。

陈母没有用扫帚,手上拿着一只塑料袋,佝偻着,一片一片拾起花盆碎片,捡到第三片的时候撑了一下腰,忽然愣住了。

“阿遇?”她直起腰,定定地看着陈遇,脚步不受控制地往这边走了几步,不太确定地问,“阿遇,你回来了?”

她很瘦,身高只到陈遇的胸口,明明也才不到六十,和张大妈差不多的年纪头发却白了不少。

陈遇下意识后退半步,孟廷川站在他身后,搂了他一下,陈遇回头看他一眼,又往前走,应了一声。

“嗯。”

他们跟着陈母走进院子,里面的门开着,窗户也开着,从窗户可以看见客厅,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沙发、茶几,连冰箱都是十几年前的,墙壁有一些泛黄了,墙上还贴着他的奖状。

陈母回过头看他,想要去拉他的手,陈遇又侧身躲开了,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陈母的手在衣服下摆擦了擦,不敢再碰他,放轻了声音喊他:“阿遇,你,进来呀。”

“快进来,妈去买点菜,现在菜市场有点远,妈骑车过去,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你在家等一会儿。”

陈遇站在门口没有动。

陈母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捂着脸:“都是妈的错,妈对不起你,不该不相信你,你怎么会做那种事。”

陈遇不清楚他们是怎么知道当初的真相的,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说:“可我确实是同性恋。”

陈母窒了一瞬,终于肯看向孟廷川:“他……”

“嗯。”陈遇点头,“我们结婚了。”

“那,那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她频频看向孟廷川,视线却始终没有他身上停留。

陈遇说:“吃过来的。”

陈母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抬头看着他,陈遇回望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试图回想曾经是怎么和她交流的,想不起来了。

太过平凡的生活记忆,根本留不下任何印象,零星的片段似乎也总是她在喊他吃饭,问他,阿遇,今天想吃什么。

他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放弃称呼,只是说:“我看到你们用卡里的钱了,你们……”

“阿遇,我们有钱的。”陈母急切地解释,“我的店还开着,搬了新地方,你爸有退休金,前两个月是、是转不过来了,现在他稳定下来了,以后不会拿你的钱的。”

陈遇想说我不缺钱,陈母又说:“拆迁你也有份的,等到礼拜一,他们肯定又来找,妈把字签了,等钱到账,也给你打到卡里。”

“不用。”

“要的,存着,以后有事可以应急。”

陈遇没反驳,静静看着她,看着她丝丝缕缕的白发。看着她眼角洇着泪的皱纹,看着她絮絮叨叨地安排拆迁赔偿款。

他曾经以为再见面,他一定会质问他们为什么不信他,为什么要送他去那样的地方,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过。

现在见到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像他很难去要求陌生人为他做什么。十几年的时间,陈遇快要认不出她了,路上遇见都会主动提供帮助的人,他说不出什么强硬的话。

陈母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再吃一点吧?”

“妈去买排骨,给你做糖醋排骨,你不是最爱吃糖醋排骨了吗?”

陈遇恍惚了一下,原来他从前也喜欢吃糖醋排骨。

“不了,我,”他看了眼孟廷川,“我们还有事要办,就是顺道回来看看,以后、以后我再来看你们。”

陈母擦了一下眼泪:“好,好,你大了,正事要紧,妈妈新店开在……”

屋内有东西落的声音,他们都看过去,陈母说:“你爸。”

她匆匆往里走,过一会儿,又推着轮椅重新出现在视野中,陈父靠在轮椅上,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陈遇没有听懂,陈母附耳过去听,又开始擦眼泪。

“对,是阿遇。”

“他回来了。”

“不留下,孩子有事,他说以后再来。”

她抬头看了眼陈遇,勉强扯出个笑来:“你爸之前脑出血,现在没事了,医生说会慢慢恢复的。”

陈父靠在轮椅上,手指着陈遇卧室的方向,啊了两声,陈母说:“好,我去拿。”

她起身离开,留下轮椅上的陈父,陈遇隔着昏暗的玄关和他对视,他仰头靠在轮椅上,似乎不太能支起脖子,斜着眼看过来,嘴巴张张合合,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陈遇依旧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陈母出来,他却不说话了,闭上眼,没有再看他们。

陈母说:“你爸给你领回来的,高中毕业证书。”

*

他们最终也没有在家里吃饭,孟廷川拿着毕业证书,领着陈遇回到宾馆。

关上门,陈遇主动搂着他亲,辗转着倒在床上,过一会儿,孟廷川放开他,擦过他的眼角:“阿遇,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什么?”陈遇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把我当做你发泄情绪的工具。”

“我不、”陈遇下意识要反驳,然后发现他好像真的有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我真的想和你亲近,去燕城找你是因为想你,和你做也是……”

“我知道。”孟廷川亲了亲他,揽着他,“在想什么?可以说出来。”

陈遇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想到他们现在是这样的。”

当年说一不二掌控一切的人,坐在轮椅上说不清话,总是给自己做裙子的人穿着暗色的衣服头发花白。

他们都老了。

这是当然的,陈遇自己也三十多了,他们总要老的。但是在陈遇的设想中,他们应该是像黄女士和林老师一样的。

他们看起来像是爷爷奶奶。

陈遇回想着刚才看见的、听见的:“廷川,我好像没有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