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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型偶像(109)

明村长抬起头,看了楚孑半晌,摇摇头:“不知道,孩子,难道你知道?”

“嗯,大概了解一些,在清朝同治年间,也就是差不多1870年左右,云贵地区有一批回民为了显示自己支持反清复明的决心,这才开始用的汉族姓氏明。”

而楚孑根据村志记录的明家迁入东发村的时间,猜测村长一家,应该正是这些回民的后人。

“也就是说,我家老祖宗,其实就想挑好了这个字,打算做汉人的?”老村长松了口气,“是不是这样啊,孩子?”

“也许是的,”楚孑笑笑,“但总之,这个姓氏是他们挑的,再加上和东发村的村民通婚了这么多代了,您的确有汉族的血统,所以说自己是汉族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村长这才放下心,感叹道:“多谢你啊,孩子,还得是找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来帮我们看看,你这么一说我就松了口气,我也算是少了一件对不起祖宗的事啊……”

明家大哥看向父亲,“爸……”

明村长摆了摆头,并没有再说下去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楚孑边看边回答道。

村志的一大好处,就是无比详尽,将村子里的大事小事都一一记载。

这不仅对于社会学的学者来说,是一个无比宝贵的财富,几乎是以最微观的视角看到这个社会的变迁与变化了,对于历史学家,自然也是珍宝。

楚孑往后翻看着。

后面几本也讲的都是差不多的事,无非是谁来了、谁走了,哪家和哪家因为田地吵架了,因为借了陈谷子之类的争执。

从清末到民国,再到抗日战争,然后一段蜗行摸索的岁月,直到今天的盛世。

他能看到,村民们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到一斤亩产万斤,再到后来引入了科学的农业发展观念,一切走上正轨。

他也能看到东发村几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能看到东发村出的各式各样的奇才怪才,在全国,甚至是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

东发村虽然只是一个几百人口的小村,但却跟着这个社会在一路变迁,蓬勃发展。

这些村志里没有宏大叙事,有的只是一群人的生存、生活、生育、生产。

虽然都是家长里短的事,但楚孑看得津津有味。

就好像是这些村民又在他的眼前活过来了一样。

楚孑一边往后看着,一边给明村长讲清他们这个村现在的这些人都是从哪里过来的,祖籍在哪,因为一件什么事才来到了今天。

明村长听着听着,就开始自己誊抄下来,说回头要讲给村民听。

其实在编号为贰的那本当中,就已经有关于动物殡葬的描述了,讲着哪只黄狗死了,村民们为它们办了怎么样的仪式。

而这些仪式和楚孑那天看到的大同小异。

楚孑又仔细翻看几遍,确认了,他们只有,或者说只记录了狗的葬礼,对于别的动物倒没有涉及。

除此之外,楚孑还发现了两处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处,就是这最后一本,编号为“贰拾”的村志,当中有一页纸被撕掉了。

所有的村志,虽然有的年份久远,纸都脆了,但能看出来是受到了精心的保护。

唯独这一本,又是明村长记录的村志,中间却有一页看上去是被直接扯掉的。

那本村志记录的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可那一页并不像是以前就扯掉的,更像是不久前才扯掉的,因为纸的毛边看上去都还在。

如果只是写错字,只要在旁边修改就可以了,楚孑看到之前的村长都是这么做的。

可如果不是错别字,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明村长把一整页都撕掉了呢……

楚孑一时间想不明白,而且还是第二处奇怪比较重要。

这些村志,有些年份是接不上的。

楚孑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发现,原来“贰”后面那本的序号已经变成“肆”了。

而之后的序号也断断续续,经常有缺损。

“可惜了,好多人的祖辈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明村长刚把楚孑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看到楚孑正在比对着序号,叹了口气,“这村志是不完整的,少了好几本,其他的也就罢了,标号十几的那段岁月大家也都明白经历了什么,但最关键、最重要是的第一本没有了,闹得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村是怎么成立的,连个村庆日都没有。”

“是啊,”楚孑翻看完,也不免觉得可惜,“那些都是怎么弄丢的呢?”

明村长啧了一声,只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楚孑也明白了,便没有追问。

只是他内心里,也不免觉得可惜。

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有太多珍贵的东西都消失了。

楚孑想,如果知道这个村最初的那批人是怎么来的,或许能知道这种古老的宠物殡葬形式是如何诞生的。

这对于他的论文十分重要。

甚至可以说,是这篇论文唯一缺少的部分了。

他将村志都拍了照,自己留了一份,也给猫教授发过去了一份。

猫教授很快发了一排感叹号过来。

不难想象,身为一个历史和社会学的交差学者,猫教授看到这份资料是有多么兴奋。

但同时,他也为这消失的第一本感到了惋惜。

不过社会学和历史学的工作大概都是如此,根据现有的现象和一些零碎的记录,推断出往日的情况。

社会本就是一个复杂有机的整体,总是有办法相互补全的。

更何况,楚孑总觉得在自己昏迷的日子里,似乎从什么地方看到过关于这种仪式的记录。

只是那记录应该不在历史或者社会学的资料里,他当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砰砰砰——

楚孑正想着,忽然被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明家大哥看了看表,默念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就走上前去开门。

楚孑只见敲门的是两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人,他们还拿着吸尘器、拖把等等物件,看上去全副武装。

“你好,请问是你们家叫的清洁服务吗?”排头的大哥问道,“我们是欢欢清洁公司的。”

明家大哥赶忙把二人迎接来,“没错,是我们叫的清洁。”

清洁工大哥环顾了一下四周,皱了皱眉:“不是说只有十二平米要清洁吗?”

明村长起身,指了指里面的房门:“对,只要把那间屋子清理了就可以了。”

“就清理一间屋?”清洁工感到有些奇怪,“想怎么清理啊?”

明村长想了想,决绝道:“全部都扔掉,里面的家具、各种东西,都扔了就可以了。”

“啊?全都扔了?”清洁工到那屋子看了看,又折回来,“这屋子里是你什么人啊?”

“是……”明村长长舒一口气,“是我儿子。”

清洁工看向明家大哥,问道:“你要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扔了吗?”

“呃……”明家大哥卡了壳,“那不是我的屋子,是我弟弟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