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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169)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陆惟对陆敏与何氏行礼,只不过这两个称呼在他说来,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敷衍。

“你回来得可真早啊!”陆敏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话。

何氏恍若未觉,含笑点头:“一别经年,四郎又挺拔许多,难怪京中有‘玉山冰魄’之称,你一路行来辛苦了吧,快进屋吃点东西,你父亲大人听说你要回来,都命人准备好了!”

她不着痕迹打断陆敏的发作,圆融无碍接过话头,把人都引进屋子落座。

陆惟多看了她一眼:“多谢母亲大人。”

陆家能让他多看这一眼的,也就是何氏了。

陆家儿女连同陆敏与何氏在内十人,摆上桌案,彼此之间还要隔些距离,也就差不多将屋子大半空地都占了。

入了座,上了菜,陆惟就埋头吃饭,竟是半点也没有寒暄的意思。

何氏也无意活络气氛,低着头舀一勺面前的热汤,仿佛热汤里突然多出一头野猪,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陆敏冷哼一声。

几个儿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是先由二子陆芩开了口。

“兄长难得回来,可要多住几日?”

陆惟抬眼,嗯了一声:“多住几日。”

陆蒿笑道:“兄长许久未曾回来,怕是不知道你原先住的院子,已经被人占了。”

陆芩一唱一和:“是,被一分为二,分给了两个姊妹呢,我原是反对的,想着无论如何,总得留着,兄长回来再少,那也是兄长的,可是金小娘管家,我说了也不管用。”

陆阆是金氏所生,当即不悦。

“你们是什么意思?金小娘管家,凡事不也得禀告父亲,是父亲说兄长左右也不会回来,才将院子分……”

何氏抽了抽嘴角。

眼看一出大戏即将上演——

“够了!”

陆敏一拍桌子。

所有人都噤声了。

陆敏环顾一周:“食不言,寝不语。”

他禁不住看了陆惟一眼。

从头到尾,后者都在吃饭,连拿筷子的手都未曾停过一瞬。

陆家子女之间的暗流涌动,仿佛与他毫无瓜葛,他浑然的事不关己。

陆敏虽然早有预料,仍不由来气,他甚至不明白陆惟为什么突然要回来。

原先彼此眼不见心不烦,不是更好?

难道是因为他让陆惟不要接近长公主?

这么说,陆惟原本还真打算上门去?

如此一想,陆敏忽然皱眉,想到一件事。

“你如今也该成婚了,陛下可有何吩咐?若陛下那边没有中意的人选,我就让你母亲大人为你物色了。”

总不能让外面的人说陆家连婚事都不帮陆惟准备。

“不必。”陆惟言简意赅,吃饭的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两个字。

陆敏:……

他深吸口气:“不必是何意?”

陆惟:“我自有打算。”

陆敏提高声音:“你有什么打算,总不会是去给长——”

他忽而意识到场合,戛然而止。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总该与我先说一声,你毕竟还姓陆,否则陛下和族里问起来,我如何交代?”

陆惟淡淡道:“你便说不知道好了。”

陆敏大怒:他如何说不知道?!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换了一句。

“吃完饭随我去书房一趟。”

陆芩屏息凝神。

放眼整个陆家,谁敢这样跟父亲说话?

父亲身上有爵位,出身扬州陆氏,家财万贯,只要他不想着当权臣,就没有人能给他脸色,加上他才华横溢,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虽然风流多情,可这样的日子未必不是许多人歆羡的。

家中儿女都要仰其鼻息,妻妾也不例外。

唯独这个几年见不到一回的兄长,当面说话也不落半点下风,偏偏父亲居然还有点忍气吞声的意思,实在稀罕。

陆家众人在各怀心思中吃了一顿精彩纷呈的饭。

何氏这才笑道:“远明,我先前问了一下,你的院子的确被两位妹妹暂时先住着,我命人为你临时准备了旁边的客院,你先住着看看,若是不喜欢,陆家在城中还有一处宅子,离皇城也近,方便你日常去大理寺和上朝。”

陆惟起身拱手,说了进门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有劳母亲大人惦记,准备得也周全,多谢!”

何氏忙道:“一家人,无需客气。”

陆敏:“你与我到书房来,我有话与你说。”

陆惟却道:“明日我还要陛见,改日吧。”

说罢也不告退,转身便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陆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第79章

章玉碗回到公主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头一回入住属于自己的长公主府,却只能在夜色下看一眼大门轮廓和牌匾,其它地方只能等白天再细看。

里屋经过雨落的巧手布置,倒是扑面而来的舒适。

连角落里落地的灯具,都盈盈漾着柔和烛光。

趁着歇息喘口气的工夫,雨落忙向她汇报了带回来的人如何安置,公主府新来的仆役如何安置云云,听上去倒还井井有条。

“从柔然跟我们回来的那些侍卫,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了,让他们作为公主府亲卫留下长驻,往后宫里就不用另外派侍卫,陛下也同意了,你与章钤回头将他们安置好了,若有不愿意留在公主府的,就厚恤遣散,随他们自由。”

一碗梅子饮被一口气喝了一半,可见她真的很渴,也在宫里说了许多话。

“幸好殿下安然归来!”

虽说笃定宋今不会在长安尤其是宫里公然下手,但章钤还是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现在看见公主面色如常,方才放下心。

“殿下今日陛见,宋今也露面了吧?”

章玉碗点点头:“特地露了一面才退下,陛下亲自为我介绍,可见信任。”

章钤忙问:“他看见殿下,可有异常?”

章玉碗:“恭谨有加,未曾逾越。”

也就是说,宋今跟没事人一样,公主根本无从分辨对方要杀害自己的动机和理由。

章钤皱眉:“看来又是个棘手人物!”

章玉碗微微一笑。

“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棘手人物太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眼下虽然没有证据,但既然他暂时不想暴露,就不可能对我公然下手,暗地里防着点就好了。倒是沈源案那边,我将来龙去脉与陛下说了之后,陛下告诉我一件事。”

她显然在宫里也没吃好,毕竟十年在外,一路上曲折坎坷,要与皇帝交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帝必然也有许多话要问,这一大半天都未必能讲完,公主此时方觉饥肠辘辘,忍不住多夹了两口酸汤牛肉。

“陛下说,谢维安投诚时,也将自己早年为赵群玉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其中就包括沈源案。他主动交代自己奉赵群玉之命,写信给沈源,说朝廷愿意为他撑腰,给了沈源出兵的底气,又仿冒沈源之名,写信给我。这一切,他都直言不讳认下了,谢维安说当年迫于赵群玉淫威,他曾铸下大错,所以愿以死效忠陛下,与陛下里应外合,铲除了赵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