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老子晓得。”
陈纵又说,“我就不想他死那么早。”
爸爸也敲她脑袋,“天天也搞不懂你脑壳里面装些啥子。”
陈纵抱怨,“粉还有好久嘛。”
“水还没开得嘛,慌啥子慌,你们两姊妹带子夜到处去转下先。”
……
后院辟出个小小湿地,湿地尽头有个小小亭子,背后是一片竹林。
三个人并排走在竹子栈道上。陈纵跟子夜解释,“你以前练字,台湾老师夸写得特别好那副米芾的《水调歌头·中秋》,爸爸不是裱起来挂客厅了么。里头有句‘清时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瓯。’字后半截空旷了点,你就画了两笔,应这两句景。爸爸觉得挺好看,后来在这空地上凿了个塘子,照着你的简笔画做了片湿地。天气暖的时候,有时候金叔会在这儿看书,白小婷外婆会在这打毛衣,夜里切了瓜,一群人在这里喝茶,打麻将。”
白小婷讲,“他们以后在这打牌赢了,要给子夜投点风水设计费用哦。”
陈纵讲,“风水那么好,这些年我们怎么一个比一个过得不顺?”
白小婷语塞。
子夜闻声四望,试图为爸爸解释,“其实这里风水格局特别好。”
陈纵诧异,“风水你也懂?别是胡说八道吧。”
白小婷更无语,“你们两个是不熟吗?”
爸爸的叫声远远传来,“回来吃冒节子肥肠粉了!”
三人闻着香气,循着河岸回家。
陈纵饿死鬼投胎,三两口吃一两粉,被爸爸赶去给子夜铺床。
“枕套被套在抽屉第二格。”
陈纵气死了,“铺什么铺?子夜过来跟我一床睡。”
白小婷爆笑起来。
子夜呛咳起来。
爸爸舀了碗面汤过来放到子夜面前,又拿皮条作势要打陈纵,“你个女娃娃,要不要脸?你铺不铺?”
陈纵慌忙跑走,“我铺嘛!”
过会儿声音远远从子夜房间传来,“铺好了我睡这间!”
“陈纵,你羞不羞!”
笑声从麻将室传出,在院子里炸响。
子夜吃好,搁下碗筷,洗了手。穿过后院竹林晚风的金宵画幅,穿过笑声盈盈热闹非凡的院落,芭蕉叶枯了,窗框装点了些绿。他穿过回廊,四处打量。墙上装裱着米芾与颜真卿,家居陈旧而干净,客厅橱柜里装饰性地放了几本书,作者都是陈子夜和东西为横,多半以便客人来时以供参观介绍。一沓风景明信片,和一些旧时相片也像书册一样装裱起来,子夜摘出来,坐在沙发上一一翻看,从一岁的陈纵,翻看到十二岁的陈纵。
陈纵在隔壁收拾屋子,喃喃自语地抱怨爸爸,声音渐渐由远及近,随口询问,“子夜屋子好干净。晚上我睡你房间好不好啦。”
院子很空,声音,色彩,气息,意境……统统都很满。像暖光灯一样充盈了屋子,快要满溢出来。
这里的一切一切,还有窗边倚靠着的陈纵,一起构成了子夜安全感的全部。
她盯着随意翻看自己照片的子夜,压低声音询问,“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啊?陈子夜。”
子夜笑着抬头,“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