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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妆初好(出书版(20)

南何冷冷一笑,“整个上古倾昙里,除了眉玺,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的?”她眯起眼睛,“八年前,主上之位莫名其妙地传给了教外之人,还是个整日喜欢涂脂抹粉的变态男人,那群女人们会甘心?蓝茗画公然叛教就不必说了,还有东唯和北鸢——同样是觊觎那本秘笈很久了。”她又淡漠地斜了西晷一眼,“包括你——西晷,如果不是因为那另外半张血符,你难道还会留在这里?”

被她戳破心思,西晷竟也不慌不乱,二郎腿照样跷得悠闲自在,“那你自己呢,小鬼?”她笑嘻嘻地将眼帘垂下,藏住眸底的一抹银华,“除了保护眉玺,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吧?”

“杀了那阴阳怪气的鬼东西!”瞥向红纱缦里的一幕,南何又开始磨牙。

“不算。”西晷竖起食指摇了摇,“这只能算在保护眉玺的途径里面。”

“让七年前玷污眉玺的臭男人消失在世上!”

“不算,不算。”西晷眼儿弯弯。

“治好眉玺体内的寒毒。”

“还是不算啦。”西晷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

“……”南何深深吸口气,小脸涨红,“老子想长大!”

“噗——”西晷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完全忽略了对方额头上蠢蠢欲动的青筋,“哈哈……小鬼你……你实在太可爱了……哈哈哈……”她揉着肚子就差在雪地里打起滚来。

南何的眼里杀意瞬现,“西晷,不要逼——”

话未说完却见西晷忽地坐起,谨慎地与她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飞身跃至树上。

远远的地方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奇怪,也不知这丫头上哪去了……抱歉,还请水兄稍等一会儿。”

“呵呵,无妨。”

“糟糕!”西晷眉头一皱,望向不远处的纱缦春色,“只能用这招了。”说罢两掌相合,掌心凝结真气积旋,再霍然破空而出——“水、潋、御、界!”

霎时万道白光聚,汇成一道逶迤的水幕将乐坊与外界隔开,水幕里是鲜艳的红纱缦影影绰绰,白雪覆水却再不是从前那般清泠,连着湖心中央也泛起妖谲的浓蓝之色。

“啪”的一声,是谁给了谁的巴掌?细微的嘤咛以及男人尖锐的嘶喊:“装什么纯贞?别忘了你早就不是处子了!”隔了这潋滟水幕,统统都,听不真切……

第七章 蚕衣·蛇纹

乐坊主子的木屋就设在离坊牌不远的地方,屋内几盏薄灯消酒瘦,朝南的两扇窄窗还未阖上,说巧不巧地背对着湖心之景。

没有见到西晷,枢念便领着水沐清至木屋小憩,“灯还点着,没准是寻她的姐妹玩乐去了。先等等她吧。”

“呵,你那未婚妻的人缘倒真是不错。”水沐清笑道,揽了衣摆朝窗而坐。早就听说连渊王爷本人都极喜欢这未来的儿媳妇,难怪她今日进出渊王府这般自如。

枢念淡淡一笑,明白了他话中用意,“想必水兄也已看出她身份特殊了。”

“那雪球内劲不弱,砸在身上也该是个伤,你竟也不躲。”免去了主客之谨,水沐清悠闲地为自己沏了杯茶,一面嗑着桌上摆着的小盘瓜籽,一面自得其乐地品着雪中的月色,“我是否该感谢你帮眉玺挡去这一击了?”

枢念的面色转为柔和,“她就那古怪脾气,见到高手总要探探对方的武功底子。原是想看水兄如何护妻的——呵呵,水兄莫要见怪才好。”他笑容煦煦,始终不温不火的调子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了。

思及此,水沐清的神情又多了几分眷恋,“枢念你道,眉玺与妃夷究竟有几分相似?”他忽而问出这么一句。

“论模样有七分。”枢念不觉莞尔,“但两人的脾性却相差甚远。”

便拿今日七姐的苛刻刁难来说——若换成是杜妃夷,定是不会让七姐占任何便宜的。许久前便是如此了,杜妃夷不仅有才有貌,连武艺也丝毫不输男儿,偏七姐又好强得很,便总想与她比个高下,可惜每次都是自己败下阵来。

然身为妹妹的杜眉玺似乎全然没有姐姐的影子——没有骄纵,没有凌厉,亦没有锋芒。但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她同样是个聪慧、更善解人意的女子,未必输给姐姐杜妃夷。

“实不相瞒,我当初之所以娶她便是因为她那七分相似的容貌,”回忆起三年前两人在梅苑里初遇的那一幕,水沐清眼里的眷念愈深,更多了温情款款,“可后来我发现,那七分相似却只剩了三分,若非细究,我几乎就要忘了眉玺是妃夷的妹妹——”

话语微顿,水沐清的嘴角浮出些许笑意,是释然的,“而如今,竟是连那仅有的三分也没了踪影,倘若眉玺站在我面前我只当她是个完全陌生的女子。我原以为是我相思成疾,记错了妃夷的模样——或是眉玺长大了,五官偏离了从前的轮廓……”他转而望向枢念,轻蹙的眉峰似兀自困惑着,“可奇怪的是,旁人却不曾有过我这般心境,看见眉玺时仍旧觉得她与妃夷实在太像。你道为何?”

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枢念温声笑道:“难怪诗人常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果真不假。其实水兄自己心里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水沐清但笑不语。心思早已纷飞到茫远的罅隙里,究竟是从何时起,心底的那份惦念已经易了颜色?只因一直以来对亡者的哀思将自己捆缚——或许更是难以派遣的遗恨吧,便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近在咫尺的牵挂……

从前是他太苛刻,总是记得妃夷的好,哪怕是她骨子里的霸道和骄纵,也情愿捧在手心视为玉珍,所以忘记了眉玺的敛静,忘记了眉玺的乖巧,忘记了眉玺的善良,忘记了眉玺支着腮发呆时眉间的一缕惆怅,忘记了眉玺踮起脚尖将丝帕缠上梅枝时的几许顽皮……

而他竟是在忽略了三年后才恍然明白,眉玺就是眉玺,不同于妃夷,却是他更想要去怜惜去呵护去心疼的女子啊!所以想要用余下的生命好好照顾她,想要与她心心相惜,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水兄嗑瓜籽不吃籽肉?”漫无边际的思绪被枢念略微惊讶的声音打断。他这才注意到,水沐清虽然嗑瓜籽嗑得津津有味,那籽肉却半粒未进,全在桌上摆了一堆。

这才意识到自己滑稽的举动,水沐清不禁也哑然失笑,“习惯了,以前都是帮她嗑的。”回忆起她当时赧然的神情,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上扬。

“倘若有情人能成眷属,倒真是再好不过的了。”枢念轻言道,一贯温静的语气却多了些叹息的味道。

水沐清好笑地扬扬眉,“自己都快成亲了,说这种话不怕你那未婚妻再拿雪球砸你?”

却不料枢念的回答竟是:“我和她,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那一瞬,水沐清分明从那个男子的眼里看见了失意,甚至寂落——是无欲无求的枢念公子不曾露出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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