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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辞(20)

不是紫楚啊……

苏瞳若眨了眨眼睛,虚弱笑了,“你是……”她目露疑惑,无意间摸到他手心的一层厚茧。

“随我回去吧。”

苏瞳若没有拒绝,甚至在阖眼的前一瞬还扬起一抹嫣丽的笑容,“多谢公子。”

那笑容,足令天下失色。

她知道他个人是谁——

李宓。

第七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

还未入夜,但密室里阴暗无光。

隐约有细微的脚步声自外面响起,被困在密室里的上官紫楚吃力地眯了眯眼,想要透过暗门上唯一一道隙缝望出去,才迈出一小步,“哐啷……”脚踝上的铁链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三日前被迫服下的“髅骨散”的毒性重又发作,一阵阵啮噬的痛楚穿透四肢百骸。

“呵……”上官紫楚自嘲地笑出声,定是错觉吧,他竟以为……来的人会是她?!

“轰隆——”密室的机关暗门竟被来人轻松开启,迎面而来一阵幽兰的香风,而等上官紫楚抬头去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宝?”

“嘘——”苏瞳若赶紧封住他的口,轻轻咬着他的耳朵道,“我是毒瘫了李宓才取来密室钥匙的,他的人兴许就快发现了。你……怕不怕?”不等他回答,她的手指已经抚摸上他的脸颊,露出会心的笑容,“真好,我又看到你了。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为了救他才来,而是为了看他一面。

上官紫楚的心头微微一悸,隐约觉得今晚的她不同寻常,“阿宝……”他轻柔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一片冰凉,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寒意,“怎么了?”

“紫楚想知道我是怎么治李宓的吗?”苏瞳若嫣然一笑,袅袅后退几步,“是因为龙魇香。李宓用它来存尸,却不知道,当龙魇香遇上中冷泉之水与碧螺春之后,便会生成特殊的效果——吸噬功力。”她眨眨眼说得轻巧,眸中清光流转,“所以我只是邀他喝了一杯茶,便让他武功尽失形同废人。谁叫他痴迷于我的美貌而疏了防范?呵——”

她笑出声,幽幽的语气更令人觉得凄然,那种好似快要哭出来的笑容——“紫楚你道,我是不是个狐狸精呢?”

上官紫楚错愕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唔……是真的,姐姐从前便也这样说过我呢。”苏瞳若的眼里泛起迷离的雾光,却连自己都有些疑惑,姐姐那些犀刻的句子竟没有伤到她分毫,甚至还会因此而变本加厉起来,“姐姐曾经喜欢过一个道士,但并不是爱,或许只是一些好感,因为姐姐喜欢过的人有很多——”她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毛,“可那个道士说的话我不爱听——他说我是红颜祸水,命克双亲,且十五岁会是大凶之年。”她顿了顿,些许自嘲的笑意浮出嘴角,“只是因为这张脸——明明是上天给的,为何却让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背负?这不公平——”

那年她不过九岁,却先被那个初出茅庐的道士否定了生命的全局,而她只是看不惯他的狂妄自负,所以耍了些手段,让他破了道家的戒律,自此无脸见人。

“你偏生得一副狐狸精的容貌,伤人害己!”是姐姐冷然离去前丢给她的话。

“但现在,那个道士的预言竟然成真了。”苏瞳若突然又笑,明媚妖娆,“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只能凭美色去勾引别人——”

“阿宝!”上官紫楚激动地打断了她,将她拉近身前,“阿宝……”他唤得小心翼翼,抬手覆上她的眼睛,沾到一片濡湿,“你害怕了,是不是?”

是啊,她方才说: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因为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到现在都没有消散,所以想要从他身上寻找慰藉。是啊,她不过是个孩子,却要学着去下毒,去害人,甚至是用自己最不甘承认的美色去引诱别人……

他怎会不知道?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恨这副妖精般的容貌,所以她博学多识无所不精,想要凭借满腹的才情盖过自己的外表,摒弃世人的粗鄙之见,不料到最后却还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应付险境——那是她最无奈的抉择,也最迫不得已,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救他——

“阿宝,”上官紫楚柔声在她耳边呢喃,“我小时候,听祖父讲过狐仙的故事……”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他的声音很轻,夹杂一丝不可捉摸的叹息:“天赐红颜,世间尤物。我若是那传奇故事里的渔女,也会心甘情愿被那狐仙迷惑。用自己的发丝为他做一件羽衣,让他成仙——”

如同对于这个狐媚天下的少女,那颗心,在许久以前便已沉沦,三生不悔。

“阿宝,我其实没那么确定,是否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但如果——咳,”上官紫楚猝然咳出一口血,“如果我们真能逃过此劫——”

“紫楚!”苏瞳若惊呼一声,慌忙用衣袖为他擦拭唇角,“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说那些话的,我马上救你出去……”她俯身为他解开脚踝上的铁链,手指不停地颤抖,“我只是想……”只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声“不介意”,哪怕她曾通过卑鄙的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她可以不顾世人的眼光,但她需要他的认可——她真正害怕的是,他会因此而疏远她。

“我怎么会,不介意……”上官紫楚分明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笑得促狭,“你将我与他们相提并论,我可是介意得很呐……”他缓缓俯下身来,深深望进她的眼睛里,“但我更介意的是,你会因此对我心生嫌隙,因为我才是迫使你去做那些事的罪魁祸首,咳咳……”

血腥的味道又浓了些,呛得眼泪快要落下,“不要说了,紫楚,我们都是庸人自扰……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可以的!”苏瞳若努力咽回啜泣声,“你听我说,其实这密室里面还有机关,除了李宓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从那里出去,他的属下不会发现我们——”

上官紫楚微微点头,“我也看出来了,是用九宫数拼成的方格,但我够不着它的机关……”只因双脚被铁链锁住,稍微动一步都极其艰难。

“可现在有我在啊。”苏瞳若含泪而笑,“喀”的一声,铁链解开的同时她只觉得肩上一沉——

“紫楚?!”

野径荆棘丛生,隐约自树缝里望见一点零星的天光。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终于听见潺潺的水声,苏瞳若欣喜地扶着上官紫楚循着声源走去,直至看见前面一湾月牙状的古潭,穿林而过的微风撩拨水面縠纹层叠,不知是谁遗落的珠玉沉在池底,月夜下摇漾着粼粼的波光。

“紫楚,我们先歇息一下。”苏瞳若将他扶到青石上坐下,“渴了吧,我去弄些水来。”

她刚要转身却被上官紫楚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