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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辞(18)

是障眼法!上官紫楚暗呼不妙,怀里的人竟在那瞬已被对方夺去——

“阿宝!”

“骄兵必败。”冷冷的嘲笑声像是回报他方才的出言不逊,宇文渊一手掐住苏瞳若的脖子,依旧面无表情,“真遗憾,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上官紫楚心下一惊,怎么会这样?那天晚上与李宓交手时对方的武功分明在他之下,为何只是短短几日之间他的功力便上升到如此境界?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伤及阿宝!思及此上官紫楚重又扣紧心弦,手中玉扇回旋一刹,直朝宇文渊的颈侧刺去——

那瞬,宇文渊的笑容竟变得说不出的邪异!

“不要!”苏瞳若突然惊恐地大喊一声想要阻止上官紫楚,却已经来不及——

“噌”,扇面淬红,血液喷溅的声音清晰入耳。

宇文渊没有躲,不是躲不开,而是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甚至在上官紫楚一扇刺来时故意偏过了颈项,致使扇面多切了三分,生生将他的血脉割断!

“你——”上官紫楚满脸错愕,眼睁睁看着宇文渊在自己面前倒下,满室黏稠的血腥。

“紫楚,我知道……你并不想杀他……”苏瞳若颤抖地抱住上官紫楚,声音喑哑,“紫楚,你听我说……死的人其实是真正的宇文渊,不是李宓……”

上官紫楚突然浑身一僵,“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因为李宓的手心有茧子,而宇文渊没有,他方才掐着我的脖子时我才知道——是李宓用傀儡术操控了他的身体,故意逼你对宇文渊动手——但是——但是你不要自责,求你不要自责好不好?因为你不是杀人凶手啊,真正的凶手是李宓,是李宓才对!”苏瞳若急得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道,“紫楚,紫楚——”

上官紫楚犹在怔忡当中,根本听不清她的话,恍然间只听见外面一声凄厉的尖叫——

“救命啊——杀人了——”

脑海里陡然一片虚无,连同理智也被四面涌来的嘈杂声淹没……

杀人了……

是他……杀了宇文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眼望着脸色惨白的岑瑟棋以及闻风赶来的衙役,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平静地道出几个字:“人是我杀的。”

“不是!”苏瞳若突然尖叫一声,拦在上官紫楚面前,“宇文渊不是他杀的!不是!”她盯着岑瑟棋,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宇文夫人,你与紫楚相识这么久,难道不清楚他的为人?他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朋友——所以当初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入宇文府,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曾表明!”

“阿宝?”上官紫楚惊愕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说出这番话来。

“是这样的吗?当年你不辞而别,就是因为——我嫁给了他?”岑瑟棋退后几步,她的眼神变得说不出的古怪,“所以你现在后悔了?所以你杀了他——是,这样的吗?”

苏瞳若的脸色煞然变白,但下瞬竟然笑出声来:“呵,呵呵……你道,竟是这样的?!”她的笑声凄凉而破碎,不再理会那些人窃窃私语的指点和猜忌,她只是望着上官紫楚,那样深情而执迷地望着,“紫楚,这样的女人真的不值得你去交付真心呀,”她蹲下身去,温柔捧住他的脸颊,“所以不要再爱她了,好不好?”

她轻轻巧巧地道出这一句,笑容娇媚而嫣柔,“谁叫你这般多情,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恼,但是以后——以后不会了啊……”她的眼里已然有了泪光,手指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如果你还是觉得歉疚的话,至少让我陪你一起——”

却被上官紫楚轻轻封住嘴,“不可以,唯独这一次,不可以陪我。”

“为什么?”苏瞳若突然狠狠地一甩衣袖,“为什么为什么?”她连问了三句为什么,纤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能失去支撑倒下来,不能——她不能接受啊!“就因为……我比她晚了几年与你相识,所以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她红着眼眶哽咽问道。

“不是,阿宝,正因为我相信你——”上官紫楚温柔笑了,扶住她的肩膀,“因为只有你安然无恙地活着,才有办法替我申冤。当所有人都与我为敌时,只有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也只有你能救我,不是吗?”

幸好,哪怕整个世界都弃他而去时,他还有她——

得一知己,此生无憾。

他起身离开前留下最后的耳语:“照顾好自己,等回来了……我带你去吃荷叶蒸糯。”

苏瞳若忍泪点头,“承君一诺。”

“绝不食言。”

三日后,宇文渊入殓之时。

“夫人,节哀顺变。”

新上任的江南郡守闵延望着岑瑟棋苍白枯槁的面容,叹了口气。他今日前来不只是因为与宇文渊的交情,更是因为对这位名满江南的奇女子——他始终留着一丝不可言状的敬意。

“多谢闵大人能够抽空前来。”岑瑟棋略微一揖,眼睛却始终望着正堂内那一口红木棺材,她的脸上交错着千万种表情,又仿佛只剩了怔然的空白,听不见周遭人说了什么话,直至那道清泠娇稚的少女声音自外面响起——

“闵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厅堂之外的石径上,苏瞳若盈盈跪倒,她纤弱的身子被伞荫遮住了大半,但脊背挺得笔直,“宇文公子一案另有隐情,民女恳请重新验尸!”

话语一出,四座皆惊。

“荒唐!”闵延冷喝一声,“入殓事大,岂容你在此放肆!”

苏瞳若抿紧了唇,起身走向岑瑟棋,“夫人,阿宝恳请重新验尸。”她一字一字说得坚决。

岑瑟棋淡淡看了她一眼,“难道你爹娘不曾教过你,什么是对死者应有的尊重吗?”她的声音也是轻描淡写的,却只让人从心底里觉得荒凉。

“阿宝只知道,对真相的尊重,亦是对亡者最大的尊重。”苏瞳若的脸已然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眼皮下还留着淡青色的暗影,意味着这三日她根本不曾合眼过,“夫人,我若没有足够的证据定然不敢在此造肆,恳、请、夫、人、重、新、验、尸。”她第三遍道出。

岑瑟棋没有再理她,兀自从案前端来一盒棋子,一颗一颗摆在棺木上,“渊哥,从前你总怪我下棋不肯让你,现在我想让你一次,你却不愿与我下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呢喃着,“渊哥,你从前下棋的时候常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便不知自己走了哪一步,我便怨你这习惯真不好,看,如今是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棋子落在何处了吧……”

她还要说什么,忽觉手指一滑,整盒棋子竟被旁人夺去,“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满堂皆静,那棋子落地声便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伴着苏瞳若越发清冷的嗤笑:“岑瑟棋,你以为,自己还有棋局可布吗?”她指着那散落一地的黑色棋子,“从前你战无不胜,因为这些都是你的棋子——你收放自如的气度,你不动声色的冷静,还有你运筹帷幄的智慧,我敬佩你——”她说得认真,眼里却升起一丝不屑,“而现在,请你看看自己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