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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即不若离(26)

“妈,我爱安旬,也会和安旬结婚。”苏奂伊急切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而微微也必须要结婚。所以父亲的遗嘱一定会生效!别墅是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谁都不可以将它抢走!”素来轻言轻语的她头一次说出那样激烈的句子,“何况——如果微微真不结婚,或许哪一天别墅被谁‘名正言顺’地占为己有了也说不定。那些人,可都觊觎那幢别墅很久了啊……”

苏奂伊将手中的玫瑰花茶放下,不等母亲开口便转身回抱住她,“妈,你现在不要顾虑那么多了好不好?爸留下那个遗嘱一定是有理由的……”她柔声在母亲怀里呢喃,“我知道,妈太心软,而微微就是遗传了妈的性子。但爸却是最果断的,所以他会拿这个遗嘱给微微压力——只有当微微结婚的那天,别墅才正式归于妈的名下……”

说到这儿,苏奂伊的声音又低哑下来:“而我,其实是遗传了爸的性子——妈,其实我并不心软,真的,一点都不——我从来就没有觉得微微的做法是对的。他太偏执,太胡闹,竟然可以为了自己而忘记了本应该由母亲好好珍藏的回忆与幸福……”

“奂伊……”付云阡的身体颤抖起来。原来这些年女儿竟独自背负了这么多,这么多……这些东西本不该由她来承受啊!她本应该好好地、真心地去爱一个人,而不是为了某个并不单纯的目的……

“妈,我是不是很自私呢?”苏奂伊轻轻地抿起唇角,从眼睛里笑出来的却是泪水,“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爷爷送给我一个很可爱的瓷娃娃当作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结果微微也喜欢,我就送给他了……但后来我就后悔了,因为微微竟然将它打碎了……”

那一刻,她的眼里流露出分明的怨意,“我当时真的很气他,换作是我自己,我一定会加倍爱护它,不让它受半分伤害的啊……”她抬起手来,缓缓拭去眼角的湿润,“所以我后来就再也不肯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让给别人了,因为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珍惜它……”

“但微微,却是情愿将最心爱的东西让给你的。”付云阡轻抚着女儿的后背。

“是啊……”苏奂伊喃喃地点头,“所以我早就有数,换成是安旬爱上其他任何人,微微都不会轻易放弃的。但如果,安旬选择的是我,微微就一定会主动退出。我——”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邻安旬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头顶的太阳照得好刺眼,纵横交错的斑斑驳驳全部落到他身上,模糊了他所有的表情……

完好的瓷器一旦有了裂纹,哪怕是极细的一条,便再不会是原先的完美无瑕。爱情,是否也是这样脆弱的东西?

那天早上,苏奂伊和邻安旬头一次有了争执,而其中的原因简直微不足道——鱼缸里的金鱼无故死了一条,苏奂伊便随口问了一句:“安旬,你买的海洋宝宝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原本是无心玩笑的口吻,不料却被敏感的男人当成了真,“那就拿出来丢掉好了。”邻安旬淡淡说完就真要去鱼缸里取出那些海洋宝宝。

“安旬——”苏奂伊赶紧走到鱼缸前面拦住了他,惊讶于他过激的反应,“你这是干什么?我开玩笑的。”

邻安旬下意识地避开她直视的眼神,“反正只是几块钱的东西,丢掉也无所谓吧。”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相比之下,你家的金鱼可要金贵多了。”

苏奂伊的身体微微一颤,原本拉着他的手也不大自然地松了开来,“安旬,不要这样说好不好……”她妥协地软下口气,或许更是忘了该怎样对他生气了,“安旬,只要是你买的东西,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我也从来没有嫌过……真的,相信我好不好?”

那最后一句话,太自然脱口而出的句子,却令邻安旬的眼神骤然变冷,“奂伊,你明知道我很相信你——”唇角还沾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是最柔软的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毫无保留地相信……即便——”那是假的。他努力咬住了最后的字眼。

“安旬……”苏奂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直至后背靠上了冰冷的鱼缸,玻璃的温度浸透了皮肤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安旬,既然你都听到了,为什么不问?为什么还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颤抖着肩膀,想要大声朝他嘶喊让他听见,干涩的喉咙却只能发出蚊蚋般细弱的字眼,“因为你根本就不愿意再相信我的话了,是不是?”

“你错了,奂伊——”邻安旬冲动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茶色的双眸深深凝望着她的,“是因为我不想再怀疑你,更不想再伤害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那样的自己?”他的眼眶睁得发红,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拼尽了力气从喉咙眼里蹦出来的,“奂伊,我不想骗你,我现在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对你了……我变得像傻子、像疯子一样!不断地怀疑你曾说的每一句话,怀疑你究竟爱不爱我……”摇摇头,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虽然我总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爱你,很爱,那就够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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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苏奂伊忽然激动地打断了他,急切地想要挽回最后的羁绊,“不要再说了,安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养金鱼了好不好?我们以后……只养海洋宝宝,好不好?”她的双手死死抓紧了他,苍白的唇语无伦次地嗫嚅着,“我们养许多许多的海洋宝宝,把鱼缸塞得满满的,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好不好……好不好……”

“奂伊……”深吸一口气,邻安旬难受地将早已憔悴不堪女人揽进怀里,“奂伊,我不想离开你。”

是“不想”,便不是“不会”。不敢许下承诺,因为终究还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心啊……当爱缺失了本该毫无保留的信任,彼此间全是怀疑和猜忌,又要如何勉强自己走下去?

但他终究是深爱着她的。所以他一次次地说服自己留下来,继续爱下去,却又总是力不从心……这样矛盾的念头盘旋在脑海久久不散,太重的负荷,以至于出现在梦里面都是这样诡艳的画面……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被那个噩梦缠身,也忘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然后连着每晚都会做这样的梦?梦里总有那个美丽的少年,张扬着双臂歇斯底里地朝他喊:“告诉你邻安旬!我姐姐只是为了让我死心才接近你!她根本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不爱不爱……”

赫然睁开眼,邻安旬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还是凌晨,扑面而来的黑暗肆无忌惮。手心里冰凉一片,凝固的汗渍像毒蛇一样啮噬着敏感而纤细的神经。偕同着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恐惧再一次披荆肆虐,嚣张得发了疯抓了狂……

邻安旬忽然好害怕,本能地伸手开了灯——“啪。”

满室通亮,照得室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而枕边的女人依旧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