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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即不若离(25)

几个小时之后——

素颜淡妆的苏奂伊已经挽着邻安旬的手臂站在乡下老家的四合院子里,掩饰不住欢悦地朝里屋喊了一声:“妈!”

付云阡应声从内堂走出来,看见眼前的一对璧人,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在下一刻露出温婉的微笑,“回来了啊。”

“伯母好。”邻安旬很绅士地回以彬彬有礼的笑容,并趁机附上苏奂伊的耳朵悄声道:“你妈果然也是大美人嗳。”即使眼角有了明显的皱眉却也不减年轻时的绰约风华。

苏奂伊抿唇笑了笑,拉他上前,“妈,他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嗯?”母女间一个会心的眼神,就已无需多余的言语。

付云阡了然点头,又望了邻安旬一眼,然后客气地笑笑,“进去坐吧。”

不冷一分,不热一毫,还真是恰到好处的待客之道啊。邻安旬敏锐地捕捉到付云阡眼底的一抹难懂的深沉,隐隐有种不太愉快的预感由心底升起来,却在看见苏奂伊回眸一笑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放宽了心。

“妈,我们这次准备多住几天。”苏奂伊顽皮地朝母亲眨眨眼,柔软的语气里很自然地流露出撒娇的成分,“妈你不会嫌我们吵吧?”

“怎么会?”付云阡笑着摇摇头,转而再望了邻安旬一眼,语气始终温静体贴,“那你们先聊,我去帮他另布置一间房。”

“不用了,伯母。”邻安旬赶紧笑着止住她,“我跟奂伊睡一间房就好了。”

他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付云阡有片刻的错愕——

“不是的,妈,其实我们什么都没——”苏奂伊的脸急得通红,生怕母亲会误会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然而不等她将话说完便见付云阡万分通情达理地朝两人笑了笑,“也好。省得我去另外布置了。”

说罢自顾自地转身进屋,嘴里碎碎地念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话:“年轻人嘛,热情些,也好,也好……”

“惨了,我妈肯定以为我开放到哪种程度了呢。”苏奂伊无力地揉揉额头。

而一旁的邻安旬也终于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来,“啊呀,那我岂不是亏了?不如今晚——”

话没说完就被苏奂伊瞋了一眼,然后拉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先熟悉一下环境吧。”

苏奂伊的房间并不大,容不下那些富丽堂皇的家具摆饰,却也被主人布置得格外雅致。朝南的窗台上摆着许多秀致的盆花,入了深秋,大多已经干枯了花瓣,幸而没有被风刮落,低眉颌首地悬于细长的花茎上,反而出落得半开半谢的美。

“听说爱花的人都很温柔。”邻安旬大大方方地坐到苏奂伊的床上,并顺手取过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框,凝视着纤尘不染的玻璃片下那张清丽动人的少女笑脸,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我说,你好像有点小大人呢?”

他就喜欢损她。明明看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眼神却仿佛经历过多少年的沧桑一样。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奂伊从小就敛静自持,比同龄人懂事很多,定是很少会赖在父母怀里撒娇任性的,反而是长大了才愈加依赖他们——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情愿将她当孩子宠着,所以会和她一起在鱼缸里养起五彩斑斓的海洋宝宝,所以会在她雅致的卧室里塞满了很不搭调的卡通熊仔,所以会在她失眠的时候哼着走调的摇篮曲哄她入睡……

“是啊,当时连老师们都这样评价我——”苏奂伊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依恋地靠上他的肩,“还不止一次地说要给我做思想动员,怕我小小年纪就变成悲观主义者。”她垂下眼帘,声音低柔下来,“小时候我有自闭症,身体又不好,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陪我玩,结果我就习惯了一个人想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想很多很多……嗳,不骗你,我当时还真有点悲观——”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所以在父亲离开的时候,也曾想到了死……”

邻安旬的身体陡然绷紧了,只听她接着娓娓道来:“或者真叫‘哀莫大于心死’吧,我当时,还不知道死亡竟有那么可怕呢……”

苏奂伊倾身环住他的腰,有些自顾自地说出下面的话:“父亲患胃癌去世的那年,我一个人坐在天桥上,看着空中的烟花一朵一朵地寂灭,就在想——”她笑,声音却飘忽得不似真的,“我的身体那么差,吃了许多名贵的药也不见好,没准过不了几年我也会生那种病死掉……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都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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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奂伊——”打断她的话,邻安旬急切地要把许多明朗鲜活的观念塞进她的脑海里,“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吗?你还有母亲,还有弟弟——还有我啊……”

“对啊,我还有你们。还有,你们……”苏奂伊将侧脸埋进他的胸怀,不当心溢出口的叹息里有着太多太多的自责,“可是当时的我怎么那么偏激?觉得父亲一离开,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了……根本想不到还有母亲,还有微微……”她摇摇头,语气喃喃,“所以当母亲在楼顶找到我时,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他们了……”

听她这样说,邻安旬也微微松了口气,“是什么话?”

“她说——”苏奂伊的脸上绽放出柔媚无比的笑容,“如果你见到言则,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女儿。但是也请他放心,我会用余下的生命照顾好他的儿子,因为我像爱他一样爱着他的儿女们。”

分毫不差的字眼,因为一旦记住了,便是毕生都不会忘却的啊……

邻安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一缩,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抱紧,“奂伊,我们结婚吧。”察觉到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又好温柔地笑起来,“结了婚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会像爱你一样爱着你的母亲,你的弟弟,好不好?”

喜与悲的转换往往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意外发生在那个下午,初冬的阳光暖融融地晒遍了整个院子。邻安旬还在房里午睡,苏奂伊捧着温热的玫瑰花茶独自坐在藤架下的秋千上,安享着最后一个住在乡下的午后。

付云阡走到她身后,藏了太久的心事也终于有机会和女儿开口:“奂伊,你和安旬的事,已经告诉微微了吧?”她柔声问。

苏奂伊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而后轻笑着开口:“原来妈也知道微微的事啊,我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呢。”轻描淡写的语气,只因不愿将这禁忌的事说得多声辞激烈——这样的事,对于任何知情的一方,都只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吧……

“我见过那张画。”付云阡淡淡一笑,却没有丝毫责怪他的意思,“前年微微去法国参加业余服装设计大赛,他设计的那款衣服后来穿在一位男模身上还引起过轰动,是不是那时候就——”

苏奂伊淡淡地点了点头,有些逃避般地垂下眼帘。

付云阡叹了口气,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怀里,“奂伊,你和微微都是我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偏爱过任何一方。即便是你们为了同一件东西发生争执,我也不会去评论谁对谁错。但这一次——是不是太难为你了?”她怜爱地抚着女儿的发,“我知道你是因为微微才去接近安旬,是为了让微微彻底死心……可如果你不是真心爱着安旬,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