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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笏画颦(21)

“看来我的命远比我想象中的值钱。”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话音未落,却见修屏遥脸色遽变——

水沁泠直觉想到是出了什么事,才要回头却已被他更快一步揽进怀里——

一刹的天旋地转。她猝不及防被人压迫在身下,先前吃了药,更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哗啦啦——”是书掉落的声音,伴着男人的闷哼。

难道是——

水沁泠倏地睁大眼睛,“修大人!”

怎么回事?书架竟然倒了?!

水沁泠脑中一懵,这御书房里的书架是用青铜铸的,虽避免了木头受潮腐烂的弊处,却远比木头钝重百倍,压在人身上那还得了?外加几十本厚书砸下来——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见书架后面一道魅影闪过,“嗖嗖嗖”几声,刹那许多银光直刺而来,不是朝着修屏遥,而是朝着她——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电光火石间,银针却被收入另一只袖子里。旋即手腕一翻,便还了更疾更密的银色小箭回去。“噌——”来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使出此招,尽管躲得及时,却不可避免被刺破了衣袖。

“想杀她,还要问我乐不乐意呢,咳。”到这时候修屏遥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而他一开口,水沁泠便清楚闻到了血腥味,他伤得不轻!

“你怎么样?”她焦急道,想要动一动,却被他按住——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他并不会武,但他擅使暗器,只有琅崖知道——他浑身上下藏有二十多种机关暗器,而方才吸住对方银针的,便是他藏在袖中的磁石。但他如今一只手撑着地,背上还有沉重的青铜书架压着,根本使不出多余的力气。

而偷袭者显然看出他力不从心,“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他冷笑一声,从腰中抽出软剑,瞬间逼近至面前,他的目标只有水沁泠——

却万万没有料到——“嗡!”

气流震动,有什么雪亮的东西从修屏遥齿缝间射出——

“你——”来人连连大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竟然将暗器藏在嘴里!

“我还有更绝的,你要不要见识一下?”修屏遥笑眯了眼,作势要扭动颈子。

来人神色一紧,想要上前却不敢轻举妄动,而此时已有说话声朝这边涌来,当下清楚事态逆转,“该死!”他咬牙低咒一声,迅速飞身从南窗跃出。

水沁泠纹丝不敢再动,她静静地望着修屏遥,眼里有一种温柔的牵痛,“我……”

“你莫要不平,”修屏遥打断了她,终于能够喘口气,俯下脸来,“站在你我这等位置的,怎么可能活得安稳。你被人追杀,想取我性命的,可也不少,呵……”他低笑,像是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却不给她接话的余地,“我有软猬甲护身,死不了的。你不要动——”他的脸便贴着她的耳鬓,轻轻厮磨,“不要动……让我……再多靠一会儿……”

“修大人……”水沁泠声音喃喃,只说给自己听的,“方才那瞬,我竟以为……是天诛地灭的时候到了。”

“……嗯?”修屏遥没有听清,也欠力气去分辨清楚。

“是不是……非要到那时候……”

他们才能从两个极端走来,像这样近地,触摸到彼此?

第七章 轻纨细绮相追飞

冬山如睡。

天气越发冷冽了,男人却只披了单衣坐在窗口,悠闲地往窗外池水里撒着糕点的碎末。

这临渊阁原本临水而建,一推开窗便能望见环绕楼阁的莲花池,水清也浅,几尾锦鲤摇了一池萍绿。池中央两三株美人蕉的叶子正好掩着窗,而檐下悬着一只红线镂花金铃,衬着几里之外的巍峨远山,竟使整棵树都显得玲珑轻巧起来,真真应了诗画中的“青山绿水”。

“修大人,”站在身后许久的水沁泠淡淡出声,她身上的青绸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想必是刚退朝便直接赶过来了,“修大人大半个月未能上朝,吾皇太后不甚担心。”她声线平平,微笑时脸上也有一种端凝的神色,似乎每每谈公事时她便会摆出这样的神情,公私分明得很。

“担心我的,可是只有太后一人?”修屏遥笑了笑并不回头。

水沁泠沉默了半刻钟,叹息口气道:“天寒地冻,修大人还需多添些衣裳,切莫着凉了。”

修屏遥笑了一下,望着莲池水的漪纹,“已经是第四个冬天了……”突然道出这么一句。莫名的,竟有些寂寞呢,等到相遇之后的第四个冬天,终于听得她亲口说一句体己话。

但也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关心罢了。

“今日边疆传来捷报,连大将军胜利平乱,将敌寇逐出漠北一带,解除了边关之患。”水沁泠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眼眸绽放难得的奇彩,“也多亏了谭参赞的锦囊妙计,三渡瀛关,将敌人骗得晕头转向。难怪当日太后箴言,此二人联手,必然所向披靡。”

“谭亦当年位居状元,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品参赞。”修屏遥撇嘴轻哼,口气似有不悦。这小女子对谭亦当真是欣赏有加,尽管两人地位悬殊,这三年来却一直保持书信联络,偏是她这副旁若无人的态度更令他咬牙切齿!“听说水丞相与他私交甚好?”

水沁泠抿嘴笑了一笑,也不否认,“修大人应该清楚,我只是对正直的人格外欣赏罢了。但修大人若以官位高低论成败,我实在不敢苟同——”

话未说话便被修屏遥扬袖打断,“总在这种问题上争来争去,未免无趣了罢。水丞相何时才能稍解风情一些呢?”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檐下的金铃。相比于她的话,他似乎更情愿听这铃铛的声音。

我倒也想知道,究竟该说怎样的话才能讨你欢喜,你总是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水沁泠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声。好比今日退朝,她径自就走到了右大臣府,毫无来由地只想见他一面,却不知该以怎样的话题和方式,便只能拿朝廷公务当借口。

她只是很不擅长表达一些善意的关心和惦念,突然离得近了,反而更加不知所措。

“上回的刺客,你有何看法?”短暂的沉默之后,修屏遥先开的口。

“想必修大人心里有数,书架倒塌绝非意外,但——它制造出的表象却很像是意外。”水沁泠的眸中掠过一抹精光,“我后来去检查过,那书架年久失修,原本就有些松动,但它的立足点却很稳,哪怕受外力也不会突然倾斜,所以每日来御书房巡查的侍卫并不会发现有任何异样。偏又很巧的是,只要抽出最中间那本《谷梁传》,便会造成书重失衡而倒塌。”她抿唇静静微笑起来,像是欣赏,“显然,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刺客,一般的杀手不可能有他这样的算计。而且他很确定我会看《谷梁传》那本书——”她顿了顿,垂了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再者,他对皇宫内的布置这般熟悉,逃跑之后竟不露任何蛛丝马迹,想必也是宫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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