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会，心里最后那点芥蒂冰消雪融了一般，化成了满心的暖意。
“好。”
阿德莱德还是看着我，他鼻梁挺翘，唇形饱满微弯，似笑非笑的时候有一丝邪气，大笑的时候稚气的很，但抿紧的时候，又表现出满满的拒绝和倔强。
那唇现在就紧紧抿上了，金棕色的眸底有一丝极深的，难言的痛意，似乎有股水气涌了上来，又被他狠狠咬牙压了回去。
我有些愣神，随及确定是我看错了。阿德莱德应该不会露出这种他小时常说我的，所谓“软弱”的表情。从我进蒙特沃尔家起，就没见过他哭过一次。
所以集训那次爆炸，我最怕伤到的是索兰，反而对相处了十几年的阿德莱德没那么担心。我相信即使我不在了，他也能调整好自己，用一往无前的桀骜，坚定的走下去。
这次回来见到他，我不是不感慨，他由一个漂亮的男孩长成了俊美的男人，还这样出色，应该还吃了不少苦……可这些年我却没能和他一起，经历这些事情。
还在想着这些，已经一双手臂抱住了。他现在可不是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了，那力道极大，浑身硬梆梆的肌肉，勒的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都快不适应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
阿德莱德缓了一会，终于恢复了常态。他把额头贴上来，亲昵的揉乱了我后颈的发，像只忧心忡忡的小兽，语气偏又带着些威胁。
“最后一句——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哥哥。”
第57章 57
回到房间后，我回想了下那虫的样子，简单画了张图，送去给尤里卡。
“这种形态的异兽我们从未见过。”我把图放到他桌上，“虫类异兽繁殖的很快，危险性很高。”
如果这里有一个我们之前没发现的虫窝，事情就麻烦了。
尤里卡刚关闭一个通讯，又碰到这么一件麻烦事，整个瘫在了桌上，用手指拽我的衣角，哀叹道：“亚连，我都要累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破事要做！”
自从成为首领，他已经很少露出这副样子了，他说他只在我面前才这样，我却心知，知道他过去身份的人恐怕都被一个个清理掉了。
我轻声道：“再坚持下，一切就要步上正轨了。”
基地里居住用的楼房已经建好了，最近要竣工的中心地带A区位于整个基地的中心，被B区的楼房环绕着，里面有科研室，军需库，议事厅……一个渐趋完善的基地显然已经渐渐成型。
这一切调度全从尤里卡的安排下出，他一边趁火打劫临近星系，一边用抢来的东西飞快的筑巢，像只贪婪的布谷鸟。
这一切不仅需要充沛的精力和能力，同样要不可撼动的威信。
照他以前那个样子是肯定不行的。
尤里卡从桌子上爬起来，转到我面前，没骨头一样靠了上来：“好累。”
我拍了拍他肩膀：“行了。说说怎么办。”
尤里卡额头抵在我肩膀上，歪头露出半边脸来，抬眼看着我笑：“当然是和我做些舒服的事情放松放松……呃，好痛。”
我收回敲他额头的手指：“我会带人去搜查虫窝的事，你……好好休息下吧。”
尤里卡摸了摸额头，眼神幽幽：“真温柔啊，亚连。”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实在抽不出身来。就在刚刚，我收到了这个。”他点了下桌上，一个对话框跳了出来。
那是一封通讯邮件，内容大致是尽快交出物资和奴隶，主动投降。署名帝国军部。
帝国终于要采取措施了。
“你打算怎么办？”
尤里卡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那是一个思索的姿势，我只能看到他幽深的眼神。
“打。”他说。
我心里一凛，皱眉道：“太冒险了。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和帝国军队抗衡的实力。打起来只会白白牺牲人手。”
尤里卡看着我：“所以你的意思是……？”
“能避就避，荒星这么大，我们总有躲藏的地方。打也可以，不能正面对上。”
尤里卡低下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说的有道理。”
我松了口气：“那……”
但是尤里卡忽然笑了笑：“但我不打算听你的话。这是我任首领以来的第一场仗，我不仅要打，而且最好能打赢。”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你疯了，你明知这概率有多小，我们跟不可能有胜算！我们的人能打的没有几个，即使这段时间已经尽力在培养，哪能这么快去打仗？这些年轻人上了战场，只会白白去送死……”
“那就让他们去死。”尤里卡淡淡道。
我楞在原地，反应过来已经越过办公桌揪住了他的领子，怒目而视：“……你！”
“战争时期，非同往常，捍卫自由就要有牺牲，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实。”
他靠在椅背上，眼底有淡淡的疲惫：“这是我任首领以来的第一场仗，我不能示弱。亚连，你太天真也太理想主义了，你没真正过过下等人的生活，也从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奸猾。
“这些奴隶难道每个人都是死心塌地跟着我们的？有解放理想的人又有多少？”
“我们的处境实际上是腹背受敌。奴隶的反骨可是天生的，一旦察觉我没有领导他们的能力，下一秒就会想要取而代之。都是做过奴隶的人，谁又比谁高贵？何况我还曾经是那样的身份。”他冷笑了声，叹息道，“权力的滋味有多迷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啊。”
我慢慢放开了尤里卡的领子，满腔愤怒的火苗就像被泼了盆冰水，不仅熄灭了，还冻到了骨子里。
我一直都知道尤里卡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容易，但……
“那些要上战场的年轻人是无辜的。他们心里只有理想，没有龌龊。”我低声道，像是最后的挣扎。
“所以我才说你温柔啊，亚连。”尤里卡手指拂了拂我垂下的黑发，漫不经心道，“太温柔，就太不能狠下心来做事。所以，就好好当你的殿下吧，也算为我当个招牌，这些脏兮兮的事，就由我来干吧。”
他放柔了声音：“再说，我也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们的基地刚刚建起来，花了多少心血，说扔下就扔下，这些人肯吗？基地里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本来带出来的，还有从别的星系投奔来的，老弱病残也不少，跑，他们跑的动吗？”
我沉默了一会，道：“要是输了……怎么办？”
尤里卡歪了歪头，眼里有些试探之意：“怎么会输？你那些联邦的朋友，不是本事很大吗？”
我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咬牙道：“不行！他们不会参与这些事，你也不要想把他们当工具使！尤里卡，别试图触碰我的底线。”
尤里卡斜眼看了我一会，忽然打破了层面具似的笑了起来，凑近又轻又软的撒娇：“别生气嘛亚连，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要是输了，我就听你的，我们一起逃到别的地方，或者别的星系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