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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那束高岭之花(2)+番外

而朝术的温顺更是让这个二十几岁的太监面色松缓了些,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这是娘娘赐予你的药膏,回去上药吧。”

典型的打一个棒子再给一颗甜枣。

朝术猛地抬头,感激涕零:“多谢娘娘,多谢安公公。”

大太监对着他微微一笑。

朝术回时,差点就将那用草纸装得药膏给捏烂。

在路上的后半截,他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回房后才打开,再慢慢给自己伤痕可怖的膝盖上药。

没有油灯,是借着些微透进来的月色一点点地涂抹。

眼尖的小太监瞅见:“莫不是安公公给你的?”

朝术瞥了他一眼,稍加思索:“对。”

这群人看似睡着了,实际都支了一只耳朵听着,闻言脸上变幻莫测,不知在忖量些什么。

……

酉时起来,两条腿酸痛胀苦得厉害,像是有千万根细小的针扎在肉里头,直叫他百般痛苦。

需得咬牙忍着,早早地就得翻身起来干粗活,伺候主子。

一连几日都安分守己地过去,宣春宫也风平浪静。

然而婕妤那条小狗又出事了,许是前几日被吓着了,这两天一直恹恹的,缩在娘娘怀中,连叫两声都不肯。

这宫里的太医也是有品阶的,怎会降贵纡尊来看一只畜生。

除非这只狗的主人身份尊贵。

婕妤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一下一下摸着那只小狗的皮毛,那双秀气的眉轻轻蹙着,尽显忧愁。

若是这时候能为主子解忧,赏赐是必然的。

哪怕是能为主子逗趣儿,也能使得宫里的人高看一眼。

“娘娘。”有人出声。

是他们一个房的太监。

朝术心里咯噔了一下,握着扫帚的手都紧了不少。

他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这种近乎于妖异的直觉令他逃脱无数次危险。

这一回毛骨悚然,却无法逃脱。

“前几日不是小朝子让小乖伤到了么,那就让他学小乖叫,兴许小乖听了,也想叫几声呢。总归是让他逗逗趣儿,又不会少两块肉。”

似这样作践人的事,时常有发生。

婕妤听了谄媚太监的话,颔首同意,柔柔的嗓音吐出似乎不谙世事的话:“那就让他速速来吧。”

朝术知道自己命贱,也谈不上任何尊严。

他瘦弱的脸上面无表情,像是看不见周围一遭吃吃偷笑的面庞。

“快啊,难不成还要娘娘亲自请你?咱们都是奴才,你还想着拿乔?”那太监脸上满是踩着别人上位的得意,竟还一声声地催促着。

朝术抬眸注意到婕妤脸上不虞的神情,将一腔的血和泪咽回去。

委屈哽在喉头,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进了宫,就是个下贱的玩意儿。

“汪、汪……”叫的第一声,他记下了婕妤的脸孔。

第二声,记下了在场所有人扭曲的容颜。

第三声,他喊得愈发顺口,骨节捏得发白又放下,甚至脸上还能浮现乖巧的笑容。

所有人都在笑,他眼睛也弯得似月牙。

这个娇媚天真的女人被他们逗笑,果真赏了他二人不少好东西。

出卖他的太监笑得牙不见眼,一连串砸下来不少好听的说辞,将婕妤吹得天花乱坠世间仅有。

余光一瞥,又鄙夷地看了眼跟个木头似的杵那的朝术。

朝术低着头,眼中有讥笑,出卖他人就能往上爬,宫中少了背后捅刀子的存在么?

他心想,希望婕妤最好是别让他活下来。

希望这些人都要好好活着。

今日之仇,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朝术跟吞刀子似的,将恨意咽下。

刺破五脏六腑,狠狠扎在心上,那根刺取不出来,早晚都会发胧发疮。

许是上一回的倒春寒跪久了,落下了伤。每到阴雨天,朝术的膝盖都会隐隐作痛。

那是一种绵软至肉里的疼,一路钻进骨头缝里,阴阴地折磨着人,有时候朝术都疼得恨不得把膝盖给剜下来。

第二天还是得面色如常地在宣春宫里干活、伺候主子,像只猫狗一样讨生,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他只是不值一提的鼠雀之辈,面对所有人都能弯腰跪下,不可直视贵人的容颜,不可有任何怨憎,随时都把自己放在泥尘的位置里。

假如朝术从小就是如此卑贱,他会麻木,会被同化,会彻底被奴性驯服。

可他偏不是,所以他不甘心,泛着血腥味的恨意自喉头涌上去,逼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

这天刚露出鱼肚白,他们这些低等的太监就得翻身穿好衣裳,赶紧起来到自己的岗位上做活,慢了一步就会被指着脑袋骂。

严重的还会罚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或者是被安排专门去干一些重活累活。

比如说人人都不愿干的倒夜香。

朝术从前犯过几次错,被罚了几回就涨了记性。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轻揉一下小腹。

得先喝几口水,毕竟到了中午才能吃上饭,几个时辰都得忍饥挨饿。

多数时候,去晚了宫人们的膳房里就只剩下些残羹冷饭。

每日不过是和以前一样干活,没有出头之日时,就得耐心蛰伏。

即便他没什么机会,没什么太大的本领,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那一瞬间的强烈预感。

树上的花叶轻轻打着旋儿落下来,朝术伸出手接下来一朵,白色的小桂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俏皮又可爱。

他戳了戳小花,轻轻抿出一个乖甜的笑来。

这让主管的安公公捉了个正着,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老老实实干活,偷个什么懒!”

朝术就赶紧扔下了那朵花,他走得急,鞋底踩在上面,纯白的花立即被碾碎,脏污了。

午休时,宣春宫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医院里的太医被急匆匆地请来,手上的药箱子还未放下,就被人轻轻接过,人也让拉进了内殿。

整座宫殿乱成了一锅粥。

乱糟糟的看着不像话,被嬷嬷呵斥了一通之后才稍微稳定下来。

“今日的午膳是谁呈上去的?娘娘用完之后一直腹痛难忍。”

“不可能是御膳房出的错,那些食物此前都让琉茜姐姐仔细瞧过了,用过剩下的分给其他宫人也不曾有问题。”

琉茜,乃是婕妤身边的大宫女,做事仔细严谨,她那不可能有任何可挑剔的毛病。

太医很快就诊断结束。

“婕妤下痢不止乃是午食过于寒凉,应当在温热之时及时入口,否则便容易伤身。您身子金贵,应当多注意。开几服药就好,无甚大碍。”

得了安心的结果,宫女们便欢欢喜喜送太医离开。

一回宫殿那面色就立即沉下去。

“是……是安公公。莫不是他那儿出了什么差错……?”说话的人小心翼翼,却已是相当笃定了。

比寻常时候晚了那么一两刻钟,食物放凉了,让本就肠胃娇弱的婕妤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