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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驯养手则(27)+番外

等景丛的时候,江乔打了个电话来。

“嗯,昨天接他出院了。”江次抬眼见景丛从洗漱台出来坐在对面,用眼神示意他先吃,“我妈她身体上问题不大,但受了刺激,病情加重了。”

景丛也没先吃,乖乖坐着想等江次打完电话。

“确实想请个看护,但暂时没碰见靠谱的。”

“行,那你先帮我简单说一下,我等会再亲自联系。”

“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江次放下手机,说道:“江乔打来的。快吃吧。”

景丛这才拿起三明治,和江次不约而同说了句:“开饭了!”

“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吃饭前说这句么,”江次咬了一口后说道,“小时候我妈告诉我的,说吃饭、睡觉和放空休息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所以要尽力去放大这种幸福,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了。”

“阿姨真好。”

江次笑了笑,“等会下午跟我一起看她,好不好?”

景丛舔舔嘴边的面包屑,他迟疑了会儿,最后抿着唇点了头。

吃完手里的三明治,景丛端着豆浆边吹边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阿姨她为什么,会住在医院?”

江次之前从不跟景丛提自己的事,因为他知道他跟景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类,而他跟景丛不同的是,他已经把过去扔在过去尘封,就像对待曾经住过的七楼一样,他心里的那阴暗一角早已不见天日。

可景丛仍旧稚嫩而单薄,一身血淋淋的伤口并未愈合。

他不主动提,可景丛问起江次也不想刻意隐瞒,“住进医院前,我妈一直在监狱服刑,之前高雷突然去探监,就受了刺激。不过她精神状态一直就不太健康,因为…….小丛,你想知道这些吗,我怕你会一时间接受不了。”

景丛脸上表情很严肃,认真说道:“想知道,因为你是......男朋友。”

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就连为了这个词自我折腾了小半宿的江老师,一时间也感受到巨大冲击。

半响,江次笑了笑,这个笑容从心底绽放而来,他目光灼灼,“是。”

再紧接着江次讲那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没什么平仄起伏,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景丛握着杯子的手攥得紧紧的,江次每一个字都一个个整齐排列砸向他,而他心里提前做好的所有建设仿佛在经历一场大型地震,故事每完整一点就多崩塌一点。比上次听完录音后还有震慑力。

上一次他惊讶于江次的情绪调节和转变速度,这一次他难以置信于江次的从容冷淡。

景丛用手抠着杯子,他听见江次说,江次小时候就住在自己现在在住着的七楼;租房时何光不让他用的储物隔间,江次曾经被关在里面两天过;虽然有了新监护人,但江次从十一岁开始就相当于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景丛此时完全不能理解感同身受这四个字了。

他清清楚楚的明白,此刻自己的感受,竟跟江次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完全不同的,而且竟然是反过来的。

他手里还残留着之前豆浆的温度,但当江次把自己那一幕幕曾经说给他听时,他将自己只需稍稍置换进去,就觉得有一盆盆冰水从头浇来。而江次娓娓道来的样子,无疑将这份冷意直抵血液,浑身流淌。

究竟多深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往后把痛苦当得如此稀松平常,谈起来如同谈起昨天吃的一顿乏味清粥、今天早起看见的窗外小鸟。

江次对待这个世界的内核里,只有漠然。

他没有什么保留的几乎全讲完了,总算停下来,看着景丛不太好的脸色,抬手抚了抚景丛的眉间,“吓到你了吗?”

“没有,”两人视线交汇,景丛只想落荒而逃,“我想上去一下。”

“可以吗?”

江次瞳仁中的色彩一点点褪去,他缓慢地开口,此时的声音竟才带上低沉:“可以。”

他看着景丛直冲冲往门口走去,他还想提醒一下让他小心后脑勺。

第三十六章

景丛不敢去看江次的眼睛,他开门逃回很久没回过的七楼,江次的房子,江次曾经住过的房子,承载着江次童年所有经历的地方。

他不是被吓到了,不是在害怕。

他只是又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次,愤慨不对,安慰不对,困惑不对,一笑而过不对,不言不语不对。总之只要坐在那里面对着江次,他就如坐针毡、局促不安。

但就这样丢盔弃甲的跑上来,也是个只能逃避一时的下下策罢了。

景丛最终手里握着一根硬铁丝,站在这间他从未打开过的杂物间门口。门是被锁住了的,他并没有钥匙。

景丛将铁丝插入锁孔,弄了好几下才听见锁芯弹开的声音。

他按下门把,慢慢推开,门边发出蹭着地板刮擦的“嘎吱嘎吱”声,一股旧未经人的霉气和灰尘味扑鼻而来。

按下门后的开关,灯亮之后,入眼的便是一张木质桌子,桌子后是将房间塞得满满的大件杂物。

他走近桌子,上面的东西也全都乱七八糟的堆着,看着像江次以前用过的东西,有几张照片,一个奥特曼小玩具,一根皮屑翻翻的破旧皮带,一堆边缘上翘、纸页残旧泛黄的小学课本和作业本,还有许多零零散散、东倒西歪的积木块……

景丛拿起那几张照片,画面里都有三三两两不同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相貌出众而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看面孔十分熟悉。

是他上个星期在精神病院救下的江次妈妈。

再随手翻翻那些书本,都已年代久远,一翻就扬起一片灰。上面江次的字迹工整而稚嫩,感觉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景丛把书放回去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本子夹在中间。他没管那么多,也随意翻开。

本子是用来抄每日作业的,每一页都标着日期,写着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算日子是江次小学五年级,也就是十岁那年。就在景丛打算同样好好放回去时,一行与作业内容不一样的字映入眼帘。

【如果叮当猫能把我放进口袋变走就好了。】

景丛霎时间呼吸一滞,他想起了一切。

他想起江次从不在七楼多逗留,上次请他进来坐一坐也拒绝了;他想起了江次对他说过,即使生活不受眷顾,但也要继续生活; 他想起江次对自己独一份从头到尾的好,还有江次对他说的每一句喜欢。

鸟飞过天空都会留下痕迹,江次表现得再平静,也不代表阴影消退了。但他仍然认真活着,冰冷而又热烈的活着,人情练达,孑然一身。

江次也许不需要别人的愤愤不平或安慰,甚至根本不需要别人去了解。但他刚刚一点一点全都说出来了,只是因为江次答应过只要是自己想知道的,都会回答。

景丛意识到,此刻自己站着的地方,江次有十八年没有进来过了。

而他何德何能,在十八年后能得到江次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