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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羽坠儿(40)

作者: 柏君 阅读记录

桑玉哽咽的声音道:“我盼着她死了,她就不用受这种折磨,我每时每刻都想掐死她,可我下不去手,她浑身都是血,都是伤,我不敢碰她。”

瞬间,所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宁、关系、爱情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的粉碎。

不到一个时辰,邱完就找来了京城之中最擅外伤的曹大夫,能请动曹大夫又能这样大模大样的带进死牢,邱完是撒了大把的银子,同时,还有着某些人的默许。现在什么银钱、骄傲统统不再重要,邱完只是要酆荼青活着。

可就连行医将近五十年的曹大夫在看到摊在地上的那个躯体之后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哪怕是个精壮的汉子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又何况是个柔弱的女子呢。

桑玉露出这段日子一来第一次对生命急切的渴望,她拽着曹大夫的衣袖道:“先生,您一定要救救她!”

年近古稀的老人,须发皆白,现出一种慈悲和愁苦的表情,道:“老夫一定会尽力而为。”

天气炎热,酆荼青身上的上多以溃烂,要将伤口上的腐肉削去才能敷药,这无疑又是一次酷刑加身。曹大夫的手轻柔而沉稳,并且提前让酆荼青吃了粒镇痛养神的丸药,可似乎对酆荼青却全然无用,她一开始还能嚎叫几声,到后来便只能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着。

在一旁为曹大夫帮手的小学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身体微微发抖,嘴唇泛白。

桑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的理智也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接近崩溃,她必须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邱完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懊悔到了极点,自责道:“我应该早些来,我不该让阿荼受这样的折磨的……“

桑玉的愤恨与恐惧似乎一下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喊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邱完不为辩解,只是为了让自己也好受点,似乎为了安慰自己:“酆府出事之后,我爹就派人把我关进府里,把我守得死死地,我用尽了方法,他都不放我出来,你们被关进来三天,我三天粒米未沾,我也拿着刀子威胁我爹,”说着扒开衣领,露出一道尚未长好的伤痕,“我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他,可二哥把我打晕了,醒来之后我就一直被绑住扔在了床上。”

如今谁与酆府摊上关系,那难保便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桑玉沉默了一会儿,她相信邱完说的话,道:“那现在怎么会放你出来?”

邱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又看了眼昏昏沉沉的酆荼青,轻声道:“酆叔叔昨日被押解回京了。”

桑玉知道,最后一缕奢望也破灭了。

瞬间牢里安静了,两个人片刻后才发觉出异样,去看酆荼青,只见她昂着头,眼睛通红,像尾困住的游鱼,问:“三郎,你说我爹被押回来了?”

邱完面对着那双绝望的眼睛,整个人都懵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朝堂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自古君权相权便互相牵制,或有雄主,使出雷霆手段,集权一身;亦有丞相势大,操纵朝堂的。可,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在权力之争中站错位置,一旦秋后算账,便惨不可言,是以那些个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人,面临此等抉择皆是万般谨慎。

如今就是这样一种情形,刑部的官吏跪在地上等着皇帝下旨裁决究竟是怎样处置镇国将……不,是谋逆反贼酆云山。而皇帝则有些惴惴的看着当朝一品的丞相大人徐离贤,其他大臣也都随皇帝一般,暗暗观察徐离贤的神色。

说什么谋逆的反贼,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人都心知肚明,然却不敢违逆圣意,只是尽量的弓着身子,不让自己太显眼。

徐离贤似乎也知道这一触即发的情景全决于自己一念之间,洒然出列,便要下跪。

皇帝赶紧道:“徐离丞相免礼。”

徐离贤也不推辞,朗然道:“酆云山阴谋叛逆,乃是大罪,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皇帝和一干臣子都松了口气。

然徐离贤微微一笑续道:“不过,臣认为既然首恶既诛,其他被蛊惑的从犯请陛下从轻发落,臣听闻酆云山府中家眷仆妇皆关在刑部大牢,想酆云山多年驻守边关,不曾回京,这些人应不知酆云山谋逆之事,望陛下能网开一面,恕其死罪。一则宽慰士卒之心,减其忧惧,免生变故,二则,更显我主宽仁治国,胸有江海。”

其他官员闻语,便都连连附议,虽说都自认为自己与酆云山并无太大瓜葛,但值此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上,若皇帝当真下了旨只诛首恶,那自己便没了后顾之忧。

皇帝本想斩草除根,但徐离贤这么一说,也让他不禁一愣,若是真的太过狠厉,只怕会激起兵变,况且他本就是师出无名,不免心虚,再者,酆云山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皇帝只以为徐离贤是生了兔死狐悲之念,考虑了一会儿,便做欣然状:“丞相考虑周全,便依丞相所言,待到处决酆云山之后,便将那些人发配边疆吧。“

徐离贤一躬身,道:“皇上圣明。“

下面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大赞当今圣上英明仁慈。

徐离贤回到府中,便吩咐下人,说这几日不见客,匆匆来至后园假山之处,看左右无人,轻轻转动假山上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便听地下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不一会儿便见假山之后开出一道暗门。

徐离贤提起衣襟,缓步走下,走过一段窄窄暗道便到一个开阔的石室,站在门口轻轻扣动门环,那室中背立的身影便转过身来,窈窕身姿,雪白面容,双瞳剪水,眉间轻愁,正是酆府里唯一逃脱的,酆府夫人沧妩。

当朝丞相却对这个逃犯万分礼敬,语气客气,道:“事情办妥了。”

沧妩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谢丞相大人了。”

徐离贤道声不敢。

沧妩道:“小女子只是想问丞相,这次酆府之人能侥幸逃脱,可能保证后世无忧?”

徐离贤摇摇头,道:“此时不过是缓兵之计,当今圣上心神未定才能有此疏漏,若是来日帝位稳固之时,就是那些人……”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沧妩道:“如此还要劳烦丞相大人帮一帮我,毕其功于一役,永绝后患。”

徐离贤道:“那便以计行事,委屈公主做那施夷光了。”

沧妩摇了摇头,道:“我听说酆荼青在牢里受了苦,如今的情形已然是刻不容缓了。我既然做了施夷光,就要麻烦丞相屈尊效仿一次费无忌了。”

徐离贤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样一个运筹帷幄的人也有如此急切的时候,连名声都不顾了。

徐离贤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沧妩时的情景。虽说自己早知道皇帝对酆氏忌惮日深,唯恐手握重兵的酆云山再起了称帝之心,是以下定决心要将酆氏一举铲除,未免牵连道自家,才将徐离子衿故意差遣到边关,远离此间风波,好让丞相府在此次变故中抽身事外,作壁上观。可皇帝这次剿除酆氏的行动既隐蔽,动作起来又是雷霆一击般迅猛,不禁让自己也有些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