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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35)

外头的帘幔被扯了几下,只见如嫔醉醺醺地走进来,要不是丝绦搀着,她恐怕得爬进来。也不知在真醉还是假醉,她傻兮兮地看着我笑,将丝绦一把推向我,“皇上,臣妾可是挖心掏肺了!”

丝绦又转过身去扶着如嫔,让她在罗汉床上坐着。

我不得已从矮榻上懒洋洋地爬起来,拢着厚实的大氅走过去看如嫔,回头对齐安说:“去弄醒酒汤来。”

齐安出去后,如嫔瘫在罗汉床上不起来了,眼皮也越来越沉。

我看她是真的醉了,未免她酒后胡言,倒不如让她这样睡过去。

丝绦悉心地从旁边捡了条毯子给如嫔盖上,然后抬头望了我一眼,像是想说什么话。

我声色如常问:“外面什么情形?”

丝绦小声答:“都喝多了,皇太后被扶去寝殿了,剩下的跳舞划拳干什么的都有。”

我大胆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她起先不愿意,但是又不敢挣扎闹出动静来,只得依了我。

她的手莹白如玉,冰凉凉的,我忍不住握紧了些。悄声问她:“你的伤可好了?”

“差不多。”

“这一阵忙,没去看你。”看着她垂下的双眸,我心跳得厉害,鼓起勇气说,“其实……很想见你。”她若抬眼看着我,我指定不敢说出来。而且我想看她的反应,所以一直盯着她。

可惜她没有反应,始终是波澜不惊的。

我不由发出一声叹息,不知道要怎么样对她才能令她开心一点。我想看她的笑容,阔别已久的笑容。在我还是贺睿之的时候,她经常对我笑的。

“我上次掉了东西在如嫔宫里,没找见。”她这时才抬起头来看我,带着某种试探性的目光。

“哦。”鉴于她对我的态度如此不冷不热,我决定不告诉她,反问,“什么东西?”

“是一只香囊,我随身带了许多年。”

“那是很要紧的东西?”

“里面有我爹留下的遗物。”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怎样的诡笑,令丝绦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问:“你捡了吧?

32、缸豆红-3 ...

我摇头,她却不信,握着拳头像是生闷气的样子。

实在不忍心看她生气,于是我摆出架子来颐指气使道:“想从朕这里把东西要回去,可是要下工夫的。”

丝绦冷冷瞥了我一眼,嘴唇微微有些撅起,不情愿道:“什么工夫?”

我腆着脸凑近她调笑道:“做我的女人,什么都给你。哪怕是江山,也拱手相送。”

她反问:“当真?”

我挑一挑眉,故作凶悍瞪着她:“怎么?你还真想要朕的江山?”

她终于笑了,那笑容轻盈得如一片雪花,落在掌心里立即就化了。她摇着头说:“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我也是你的,你都要去罢。”低哑而暧昧地说着我从不会说的话,脸发烫。我往她身上靠过去,她并未闪躲。我将脸埋在她颈窝里,躲起来不让她看见我的羞涩。

“皇上,醒酒汤来了。”齐安在外面回着话。

我猜他看见了,所以才没有冒失地闯进来。丝绦受了惊一般飞快地走到罗汉床边去,我叫齐安进来,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主子们各个都要喝汤,厨房一时忙不过来。”

我示意丝绦喂如嫔喝汤,自己带着齐安先行离开了。外面果然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妃嫔们醉态百出,突然很想看看丝绦醉酒是什么模样。

今年冬天干旱,至今还未有雨雪。

我正在试穿万寿节的新衣,丽妃忙前忙后替我整理。

这些繁琐的衣物穿起来真费事,脱起来也很费事。所以我不喜欢朝服,不如常服、更不如汉服穿起来方便。

抬脚走了两步试试,觉得这身衣裳有些紧,难道是我身形发福了?忙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和腰背,问丽妃:“朕是不是胖了?”

丽妃笑答:“是发福。”

我眼前一黑,作为一代英伟而精明的帝王,怎么可以在二十二岁这样的年纪发福……

况且这是针衣局十月份来为我量的体裁的衣,区区两个月而已!

“皇上,没关系,看不出来。”

可是我仍然很焦虑,不是有诗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也是日夜相思,怎么不见憔悴?

郁闷得甩了甩袖子,回头对齐安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至万寿节前,朕要吃素。”

丽妃掩口而笑,捧起我刚换下的旧衣裳交给宫女,不料从那堆衣裳里掉出来一只香囊。我眼疾手快,可是没能快过丽妃,她先拾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是什么?”

“香囊而已。”我取了回来,不以为意地藏进衣袖里。

丽妃虽有疑惑,但适可而止没再问下去。

反倒我自己心虚起来,这香囊看起来很旧,绣的纹样也不是宫里常用的。我想法子转移丽妃的注意力,拥着她往榻上去,“来来,与朕说说

32、缸豆红-3 ...

今日去见太后聊了什么?”

丽妃贴在我耳边轻轻说:“太后娘娘找了敬事房的公公问话,难免又担忧皇上的龙体。臣妾只道是皇上还未遇见特别合心意的女子,因此对男女情爱也不上心。”

这话错了,是因为我遇见了特别合心意的女子,其他所有人都入不了眼。

但是不管丽妃如何说,母后是知道的。

她知道我曾经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失去了所以心灰意冷。

但是她不知道还可以死灰复燃。

33

33、缸豆红-4 ...

万寿节过后终于下了一场雪,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次日一放晴就渐渐消融了。

这是个暖冬,怀里不揣手炉也不觉得冷清。

傍晚去慈宁宫,宫女前来摘下斗篷,我发觉这一年一年的岁月真不是虚的,当年入宫才十几岁的少女都长成大姑娘了。

远远看见帘幔轻纱后面,清秀的容颜上挂着模糊的笑意。淡青色的袍子、挂了件墨绿的夹袄,领上镶了一圈白狐毛簇在下巴四周。

初次相遇,她穿着素白的汉服,脸颊清瘦,淡漠孤高。不知不觉竟过了两年多,她身上添了几分韵味。我发现得太迟了,总以为她还是那个站在漫天枫树红里的少女。

丝绦在陪我母后对弈。

母后原本不懂对弈,丝绦闲在慈宁宫也觉得闷,便去借了棋盘棋子来打发时日。母后见着有点意思,就一心一意跟着丝绦学起了对弈。她们二人虽不能言语交流,但相处极融洽。

我不由兴叹世事无常,多亏当时向母后告密的人听见丝绦喊的那一声“你快走”,因此母后怎么样都不会将眼前的哑女跟那日我不要命去救起的那个女子联系起来。

侍女搬了黄花梨木的宽椅来,我便在她们面前坐着观棋。

丝绦执黑棋,母后执白棋。对于母后这样的初学者,丝绦太狠了些,步步紧逼,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我见母后应接不暇,忍不住出手指点:“母后,这步棋走得不对。”